二
总第六十六
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十字路口，必须三选一，要么跟毛主席走，要么跟国民党走，要么继续当自己的山大王。六奶夫人说。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说实话，她自己的心情也很乱，一时拿不定主意。
老赵没有急着开口，吧嗒吧嗒地抽着汗烟。老六眯缝着眼，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陈明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沉思着。智勇和智真闭着眼，口中喃喃地，不知道念些什么。
“大家心中想什么就说什么。”六奶夫人提醒了一句。
“说啥？你是大当家，你说咋办就咋办。”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谁刚才说啥？你还有脑子没有？大当家喊你吃屎你去不去？”老六斜睨那人一眼，没好气地。
“你—？”那人隐忍待发。
“老六，说啥话呢！”老赵批评了一句。
“叫我说，这事不用讨论，咱还是继续当山大王自由。”老六说。
“就怕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将来无论哪方掌权，都不会放过咱们。”老赵担忧地。
“咋哪？难道说咱打小鬼子还有罪？”老六不服气地。
“此一时彼一时。”陈明意味深长地。
“就你聪明！”老六瞪了陈明一眼，脸红脖子粗。
“大家可以想什么说什么，决不强人所难。”老赵笑了一下，和善地。
“这么多年，兄弟们跟着我，受苦了！老赵说得对，用文化人的话讲，现在已经到了十字路口，错一步，全盘皆输。”六奶夫人徐徐地。
“大不了散伙！”老六气鼓鼓地。
“你要离开，没人会拦你。”陈明冷冰冰地。
“这话可是你说的？告诉你，我老六敢说敢为！弟兄们，愿意跟着我老六的，现在就走。”老六说。他当真站起身。
“老六！”老赵忍不住呵斥了一声。
“既然我在这里不受欢迎，又何必碍手碍脚？”老六耸耸肩，赌气地。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六奶夫人。
“让他走！”六奶夫人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老六就这样走了。虽然没有一个人跟他走，他一个人还是走了。老六走后，大家都安静了。最后他们决定，还是先观望一阵再作决定。毕竟，谁心里也没底。只是日本鬼子投降了，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心中空落落的。
陈明找到六奶夫人的时候，她正一个人站在山顶发呆。这段时间，老王头和国民党方面的人都派人来当说客，都想争取他们。见的次数多了，刚开始的那点激情荡然无存，甚至有点烦了。六奶夫人知道陈明想说什么，她没有吭声。陈明顺着六奶夫人的目光望去，远方是浩渺的天空，天空中游弋着朵朵白云，时聚时散。白云下是莽莽大山，呈蛇形蜿蜒直上，层层叠叠，只是有的地方光秃秃一片，树木都被小鬼子砍光了。再往尽处，是一簇簇的野菊花和太阳花，花香不经意地就飘进鼻孔。六奶夫人贪婪地吸了一口，心情好了许多。她扭过头，朝陈明浅浅地笑了笑。
“又是他们？”六奶夫人漫不经心地。国民堂的一个连长最近老往这跑。他的形象实在太委琐。尖嘴猴腮，一双贼眼滑溜溜的往六奶夫人和英子身上转。有次要不是陈明在旁边，他的手都伸到英子的屁股上了。
陈明轻轻摇摇头，“是老王头，他亲自来了。”他轻声地。
“老王头？他不是去延安汇报工作去了吗？”六奶夫人愕然地。
“他昨天刚回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良讲？”陈明犹豫了一下，试探地。
“咱们之间说话还用得着打埋伏？再说，这也不是你陈明的风格！说吧，你心里是咋想的。”六奶夫人笑了笑，用眼神鼓励道。
“我觉得，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你还是要见一见。毕竟，人家是带着真诚来的。再说，我们也需要一个方向。”陈明沉吟道。
“那好吧。见就见一面。”六奶夫人应承道。
他们一前一后回到住的地方。自打小鬼子投降后，六奶夫人他们终于找到固定的住所，虽说是茅草土墙屋，但比以前大有改善。老王头看见六奶夫人从外面进来，笑吟吟地站起身。
“你好啊大当家，我们怕有一阵子没见面了吧？”老王头十分之热忱，他伸出手。
“王大哥，你还是叫我六妹子比较好。叫大当家，别人不认识的还以为我有多老！”六奶夫人俏皮地笑了笑，调侃地。
“对对对，叫六妹子比较顺口。你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我都快花甲之年了，是真的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将来就靠你们了。”老王头自嘲地，又有些羡慕。
“王大哥言重了。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稍不小心，就要引火烧身。只是我二十几号人，恐怕不够塞牙缝！”六奶夫人有意无意。她佯装喝茶，目光却瞟向老王头，看他有什么反应。
“大当家的开什么玩笑！这么多年你和小鬼子斗，结果呢？黑森还不是败在你手下？这方圆十里八里，谁不知道你六奶夫人的名号？”老王头不动声色。
“果子就怕从里烂。再说，现在，究竟谁是我们的朋友呢？”六奶夫人讷讷地，止不住长长地叹息一声。
“真正的朋友不是在需要你的时候给你各种各样的许诺，而是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拉你一把。”老王头认真地。
“你—？”六奶夫人欲言又止。
“我们在朋友面前从来不说假话，从来都是肝胆相照。六妹同志，如果你相信我们，我们愿意做那个你危难时拉你的那个人。”老王头站起身，他上前几步，再次朝六奶夫人伸出手。
六奶夫人犹豫了一下，见老王头的脸上始终挂着真诚的笑容，并也伸出手。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她的全身。突然响起了掌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老赵和陈明带头鼓起了掌。陈明还偷偷地竖起大拇指，表示衷心拥护。
六奶夫人心中压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许，自己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这些年和黑森斗，实在太累。她想。现在至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