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杨大波对自己最爱的这方面就好比对女人一样,总是比较挑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住摇头,嘴里还嘀咕着:“这个烤得火候有点过了,背面一大片焦黑让人吃了很容易得癌症的。呃,这个烤得太轻了,你捏捏看,里面还是硬的我靠,这个未免太离谱了吧,红薯上还有米饭粒,有没有搞错,不会是从垃圾桶里拣出来的吧,拿别人吃剩下的东西烤来卖钱,你有没有一点公德心啊!”
杨大波举起那块粘着饭粒的红薯摆在女人面前,义正词严的指责对方。
女人连眼皮也没撩一下,仍旧低着头,用火钳子在炉子里摆弄着什么东东。
“诶,我在和你说话呢,你的红薯上面有个米饭粒,难道你没看到吗?”杨大波有些苦bi的说道。
女人二话不说,一把从男人手里夺过红薯,用两根沾满油泥的手指甲,把那颗米饭粒夹起,然后放进自己嘴里不声不响的咀嚼起来。
看到这样的情形,杨大波只觉得自己的肠胃受到某种挑战,仿佛有根无形的钢针一下刺进那里,狠命的翻搅几下。
女人把那枚已经看不出问题的红薯重新丢到男人手里,做了个手势,意思是问题已经被我解决了,这个红薯你要不要买?
杨大波连忙摆手,“打死我也不要这个,打开你的炉子,我看看里面有没有意外惊喜的。”
女人指指自己的嘴巴,做了个不能说话的手势,杨大波呆了呆,终于明白,原来这个女人是个哑巴!
一时间,所有的挑剔和愤懑都烟消云散了,他终于明白女人为什么会把价钱写在铁桶上面,因为她根本就无法像正常人那样与人交流,他还明白,为什么女人总是低着头,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其实每一个前来购买的食客,在像他一样反复挑剔的询问后,说不定便会进一步加深女人内心的痛苦,说不定,还会有些道德低下的食客,对她说几句讽刺和贬低的话。
想到这儿,他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鄙视,对这个女人油然生出一股同情,在他眼里,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那么邋遢,也不再沉闷讨厌,相反地,他为这个身有残疾的女人可以来到社会像正常人一样过自食其力的生活而感到由衷的敬佩。
于是再也不嫌弃把这枚“品相不错”的红薯,在上面咬了一口,吧唧下嘴巴,赞道:“嗯,很甜很好吃,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薯了。”
女人对他的赞美依旧没有半点反应,火钳子还是在炉子里摆弄着什么。
杨大波几口吃掉这枚红薯,拍拍手上的焦黑,嘴里大嚼着,痛快的说道:“你这里有多少算多少,我都买了。”
女人似乎被男人的话小小震撼了下,既然不声不响的为他把炉上的红薯一枚枚拾到塑料袋里,放在称上,然后举起对男人伸出三个手指,意思是三十块钱。
“三百?”男人验证性的问了句,也不等女人做手势表示反对,毫不犹豫的从钱包里抽出三张崭新的百元钞票递给女人,如果是施舍的话,这种十倍价钱的施舍也未免过于慷慨大度了些。
有时候杨大波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和李孜在重庆的时候,为了区区一千块钱,可以在银行排队等候大半天的光景,还要忍受银行的各种刁难,现在仅仅是买几个卫生和质量没有半点保证的红薯,却可以出十倍价钱。这种事说出去一定没人相信。
女人一再做手势比划,并强调性的一再伸出三个手指,嘴里焦急的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她希望借此强调是三十不是三百,也许在她看来,别人的同情和施舍只会加重自己的心里负担。
杨大波笑了笑摆摆手,“不用争了,三百就是三百,我都买了。炉子里不是还有吗,取出来称一下,我都要了。”
女人呆了呆,用手势回应,炉子里的红薯还没烤好,现在还不能取出。
“没关系,我就好这口,全部取出来吧。”杨大波无所谓的说道。
但女人始终坚持里面的东西没烤好不能取出,杨大波心里一动,这个女人的固执未免有些蹊跷的成分,于是几分好奇的向炉子缝隙处撇去。一看之下,顿起疑窦。从缝隙看去,里面似乎并没有炉火的青红色调,他嘴上应付着,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在贴在炉壁上,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既然没有炉火,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把火钳子一再伸进炉子里摆弄?
这一次,男人加了几分提防,认真审视下面前的女人,一处不起眼的小细节忽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个女人的右腮边有枚黄豆大小的红痣,虽然她脸上有层厚厚的油渍,令这枚红痣有些黯淡,但还是没有逃过杨大波的眼睛,再仔细打量下,觉得这个女人眉目间依稀有几分熟悉,他努力整理下自己的回忆,猛地想到一个人,一个曾经在自己记忆里留下深刻印象的女人,一个单枪匹马在弹指间将四名持枪劫匪力毙手下的女人,一个相貌迷人、身份神秘、身手奇葩的女人。美人痣!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仰面大笑起来。
女人似乎是被男人异常的举动惊呆了,怔怔的看着他,脸上除了些许呆傻的意味,没有半点情绪。
笑过之后,杨大波的手指在铁桶上敲敲,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响,凝视着对方那对散漫无神的眼睛,一字字说道:“别演戏了,穿帮了,炉子里根本没有生火,你当我是傻瓜吗?”
杨大波当然不是傻瓜,他的判断清晰而准确,女人的眸子忽然闪现一丝凌厉如风的光芒,还是一头蓬乱的头发,还是披着那件拉风到不行的军绿色棉大衣,还是那张到东江随便洗洗可以把江水变成黑色的脸庞,但脸上的表情,站立的姿势,整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在短短的一瞬间骤然变化,唇瓣间发出几分生涩的语音:“你太爱多管闲事了。”
杨大波拍拍手,笑道:“哑巴居然说话了,没想到我杨大波还有治病的能力。”
女人定定的说道:“好笑么,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上次一别,忽忽数月,暑往寒来,没想到你还是那么惊艳,惊艳到让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除了你这个讨厌的家伙以外,还没人有能力三番五次的揭穿我。”
“这么说,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了。”
“不想死的话,就闭上你的臭嘴!”
“我不想死,也不想闭嘴。”杨大波斜睨一眼面前的铁桶,继续发表着自己欠抽的高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炉子里装的不是木炭而是枪。这一次,你是想像上次一样行侠仗义呢,还是要做些挑战法律底线的事情?”
“你没资格问我,我也没必要告诉你,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请你离开这里!”美人痣用无比威慑力的口吻说了一句。
“就算有再重大的事情,也不至于打扮得这么拉风吧,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女人,就算黑灰抹脸,就算跳进污水池子里浸泡一个甲子,也丝毫掩饰不住身体散发出的绝代风华。”杨大波抱起肩膀,在没有搞清楚这个女人的身份之前,他决定要和她耗定了。
美人痣的脸色青白变换,看样子已经被面前这个可恶的男人气到不行,“我再说一遍,请你马上离开,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别,我从不和女人打架,就算赢了你也没什么光彩的。”
美人痣把火钳子从炉里取出,素手一翻,手里已经多了把线条流畅的手枪,黑黝黝的枪口对准男人的身体。
杨大波根本没有一点紧张的意思,只是随便拿眼一瞥,“1991年由SIG瑞士工业公司出品的P220型手枪,全面装配德军部队,全长180毫米,重0.905千克,初速309米每秒,有效射程50米,发射0.45英寸史密斯韦森枪弹,国产军用和警用手枪在他面前都是小儿科。不过这种枪在德国管制就比较严格,能够流入黑市的少之又少,能得到这种稀罕玩意,说明你不是一般人。”
美人痣的眼神有些破碎,一字字说道:“耽误了我的事情,就算拿你十条命来赔也无济于事。”
“我就一条命,而且向来看得比金子还要贵重万倍。”
“想活就滚开,马上!”美人痣脸上布满乖张的戾气,没有人可以怀疑下一刻她会扣动扳机。
“我可不可以在保命和滚开之间选择一下。”
美人痣几乎真的要崩溃了,这个男人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超越了她的想象力和判断力,她宁愿和世界上最凶狠的男人去拼命,也不愿和这个讨厌的家伙纠缠下去,“那你还等什么,快点!”
“好吧好吧,我既想保命又不想滚开,这该怎么办呢?”杨大波已经决定做一个粘力超强的狗皮膏药,贴上她就别想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