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蓄意挑衅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安晨曦静静的叹了一口气,“不会,就算他不说,我也会告诉你的。”
筱盈想着裴孜皓的话,抓着安晨曦的手,呼气的同时轻轻的问了一句:“小安,你想他们么?”
你想他们么。
你,想,他们,么?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因为没人敢问。他就这样把自己压缩在小小的真空袋里,有足够的氧气存活下去,却是谁也多不得,只够他自己。忽然有一天,多了几个人,和他一起挤在小小的世界里,问别人不敢问他的问题,做别人不敢对他做的事。虽然时常会气紧,却不会窒息,只是温馨而已。
“想,很想,想到这里经常很痛。”带着她的手来到左边心脏的位置,然后摩挲着她脸上滑嫩的肌肤,沙哑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
“弟弟是个很乖孩子,我们一直把他当女孩养着,甚至有些时候,别的孩子总会追着我问‘安晨曦你到底是有妹妹还是有弟弟啊?’”筱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安晨曦也跟着她无奈一笑,思绪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往回走,看看过去的自己,看看过去仅剩的温存。
“我跟你说过的吧?妈妈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很温柔,我和弟弟从没看她发过脾气,那时候爸爸也俨然是个慈父的样子,对妻子对孩子对家都有着一份让人尊敬的保护欲。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每个星期带我们去游乐场了,回家也很晚,整天忙忙碌碌的,我和弟弟都很生气,对爸爸发脾气,可是每当这个时候妈妈就会出来一手一个抱着我们,替爸爸解围。”
虽然看不见,却可以准确的想象出他此刻脸上的温柔。筱盈往他怀里钻了钻,直到脸庞靠在他的胸口,听见他胸口“咚咚咚”的一下又一下沉稳的撞击声。裴孜皓说,当那个女人带上襁褓里的婴儿找上门的时候,安妈妈只是安静的看着客厅里纠缠着的安爸和那个女人,然后安静的转身上楼。白皙的肌肤却透出另一种惨淡的苍白,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掉。
“弟弟很喜欢画画,彩色的图纸散在房间里大大小小的角落,爸爸和妈妈,弟弟和哥哥,爸爸妈妈弟弟和哥哥,大房子里的妈妈弟弟和哥哥,惟独,爸爸。爸爸从小就对我们很严,制止了一切我们的爱好,铺上另一条全新的路。收走了弟弟的水彩和蜡笔,只丢给他一跟笛子,因为指法的和谐可以训练脑部,呵,多么可笑的理由。”
安晨曦笑的很轻很轻,轻轻呵出的气温柔的洒在筱盈头顶的发上,叫她心中一窒。接下来,就该是那个苍白的冬天了吧……
“那个女人依旧隔三叉五的来闹,妈妈依旧不吵不闹,只是耐心的等着爸爸回头,或是决定。她依旧每天陪我们玩,笑的很漂亮,可是我却清楚的看见她愈渐消瘦的脸庞,还有笑容里隐隐的绝望。”
筱盈可以想象的出,那是怎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安晨曦一定是继承了她的美丽,还有那颗其实很柔软的心。她的脑海里,有一副几乎呼之欲出的画面:一个美丽的妇人,坐在房间的阳台上,手里握着精致的杯子,里面是娇滴的玫瑰花茶。她的手无意识的抚摸着杯子的边缘,眼神哀伤的看着屋外灿烂的阳光,想着她曾经的甜蜜,或是未知的未来。
忽然感觉整个人被抱紧了,耳边的心跳声也猛的加速了起来,剧烈的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筱盈不安的扭动着想抬头看看他,却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那是一个夕阳很美的傍晚,我和往常一样放学就回到家里。按了半天的门铃却还是不见妈妈给我开门,于是我只能拿自己的钥匙开门。家里很安静,我以为妈妈带着弟弟出去了,在一楼寻了一圈后,准备上楼回房间做作业。却在楼梯上,看到了弟弟房间大开着的房门。一股很坏的感觉充斥着我,可是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懂,只是傻傻的走过去想把房门关上,却发现阳台的拉门大敞着,围栏处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血的腥味,我害怕的走到阳台边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再也说不下去的安晨曦,埋在筱盈肩窝处失声痛哭起来。那是怎样一种悲伤的哭声,就算是多年后的某一天,她依旧记的起那声音里浓烈的绝望和悲凉。
那只是个刚刚上小学的男孩,却在某天放学回到天后,发现母亲和弟弟双双失足坠落阳台的尸体,一个人在充满血腥味的房间里,吓的一动不动,连哭泣,都忘了。他只记得青丝散落在脸上的母亲,那双释然的眼睛。怀里紧紧抱住的,是弟弟小小的身躯。
她以一个母亲伟大的爱,在没有保护好儿子的境况下,依旧选择了陪着他,寸步不离。
泪流满面的筱盈,紧紧的抱着安晨曦,晶莹的眼里是坦荡荡的毅然,那是比坚强更坚强的倔强,因为她决定要好好爱眼前这个痛哭的大男孩,不论是继续守着过去的阴霾活在小小的压缩袋里,还是小心翼翼的掀开一角,尝试走出来放眼更广阔的世界。她都决定,要陪他一起,无论是否苦楚,不管是否艰辛。
“小安,妈妈在天上带着弟弟微笑的看着你呢,坚强点,站起来给他们看。你是他们骄傲的儿子和勇敢的哥哥。我会陪着你。”
“我爱你。”安晨曦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毫不掩饰的对她说,最后一个“你”字只说了一半,已被筱盈温柔的吻住了。
是的,他爱她,他爱眼前这个吻住他的女生,他爱这个告诉要坚强的女生,他爱这个承诺会陪着他的女生,他爱这个,让他把积压在心里十几年的痛诉之一快的女生。
今后的路还很长,也许崎岖,亦然坎坷。但已没有什么能阻止的了他们想要相伴而进的决心。窗外的月色一点点撒落的沙发上,斑斑点点,却紧紧相依。
夜里,筱盈做了一个梦,依着裴孜皓和安晨曦的话,模糊的勾勒出当年的画面,均匀的呼吸拉扯出朦胧的梦境,漫长也让人期待。
一个五岁大的男孩赤脚坐在小小的房间里,地上铺满了凌乱的纸张,每一张都是鲜艳的色彩,出自他之手。他很喜欢画画,画房子画太阳画哥哥画妈妈,惟独不画爸爸。因为他讨厌爸爸,讨厌爸爸收走他心爱的水彩,讨厌爸爸作势要撕掉他心爱的画,讨厌爸爸塞给他不喜欢的笛子,讨厌那些歪歪扭扭的小蝌蚪,那么恶心没有色彩。
没有好爸爸,可是他有好哥哥和好妈妈,他们背着爸爸借着各种理由买给他更好的水彩,什么儿童节啦,生日啦,奖励啦,他知道这些都是他们瞎扯的理由,他知道自己是他们手心里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