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票?
苏谨儿脸上的表情刹时僵住,默不作声的环视了一眼殿上群臣,暗自咬牙。
好一个老狐狸,这一投票她的提议十有八九都得作废。
“皇上,宇文老将军所言甚是,投票最能证明科举改革的可行性,臣附议!”
“臣也赞成投票!”
“臣也是!”
“禀皇上,臣亦……”
听着宇文恕话音一落就跟着响起的一片附和声,林太傅难得的沉下了老脸。
要是投票那他们还有什么胜算可言,朝中这一帮子都被宇文家控制着,不用想也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了,混帐,欺负人少,这还有什么公平性可言!
萧厉瞧不出喜怒的坐在上方,淡着一张脸,慵懒味道十足,静静的看着他们半晌,才启唇似笑非笑道:“你们都替朕决定了,还用再来问朕?依朕看,明日起也不用上朝了,有什么事你们自主决定不是更好。”
“臣等不敢,皇上息怒!”
群臣被他这话惊得跪了一地,他们大多人是依附着宇文家,但还没那么大胆子直接忤逆天子,小命只有一条,被冠上大不敬的罪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活。
林太傅跪在公卿班列里微微抬起头,一眼见到帝座上的天子,眉头不由自主的愁得拧成了一根绳。
外界一直流传着皇上昏庸之名,但当今天子是他亲自看着长大的,真正是什么样的人林太傅很清楚,皇上不会一直隐忍不发任由宇文一派在朝中继续做大声势。可就算他当臣子的再想替皇上分忧,有宇文家这根不好对付的刺在,也是有心无力,想到好端端的提议最后会被驳回,林太傅心头闷火不由窜得更高,压都压不住。
要知道殿试一开,当中得益最大的就是皇上,不仅可以加强对科举过程的控制,还能减少官员和考生联党结派的可能。
出身寒门由科举入仕者渐多,与世族门荫入仕者形成两大官僚派系,互相倾轧压制,世族不再一朝独大,这种无疑的分权行为,宇文一派不可能坐视不管无动于衷。
他就说之前宇文恕怎么一直没开口,敢情人家不慌不忙留着后手呢。
不行,他一定不能让对方得逞!
动了动嘴角,太傅大人老脸绷得凶悍至极,看准了吏部侍郎禀奏完事就要回归列位的当儿,打定主意要驳回宇文恕提出的投票一举。
还没来得及抬脚跨出班列,丞相苏凛,气势十足地先他一步站到了殿中央。
这是打算结束了?
苏小儿中途来这一出,难道是要支持宇文恕?
林太傅愕然,愕然过后是诧异。
不怪他会这样想,苏凛素来很能摆谱,尤其是在这大殿上。早朝时他向来不会先吭声,也肯定不会不吭声,他要等到满殿的文武都奏完了,才踱步出列,说几句。丞相开口,可能是民生大事,也可能是芝麻绿豆鸡毛小事,但一定是压轴的,他收了口,大家都知道该退朝了。殿上若是有谁突然想起还有事要上奏,基本会等第二天,苏凛的存在,可以说是宇文一派和他们这一党的最佳平衡剂。
林太傅内里也是个老顽童,曾经想破一破这个他看了很不顺心的“规矩”,好几次跟苏凛顶着干。大殿上百来号人自成三派,他们见位高权重的太傅要挫相爷的气焰,跟着在一边煽风点火。一时之间,朝堂上唇枪舌战,林太傅恨不能言语化成刀,直接把相爷捅死。苏丞相则但愿眼神就是利剑,一剑将林太傅给削了。
结果,不分胜负,都斗得灰头土脸皇帝发怒才作罢。
苏谨儿事先摸清过各个官员的爱好,见苏老爹出列,微微蹙眉,摸了摸袖子,不待他开口,抢先一步面向宇文恕,微微一笑,很给面子的道:“皇上,既然宇文老将军都说了,臣女没什么意见,就依老将军之言便可。”
她面色镇定的顿了下,补充道:“不过科举改革并非儿戏,每一票都要经过各位郑重决定,臣女恳请三日后早朝再当堂投选,让大家有足够充分的时间考虑臣女的提议。为了严谨起见,投票均用匿名的方式,以求公平公正。”
“何须三天那么麻烦,现在直接投选出结果不是更好。”宇文毅眼眶下面一圈青色,从早朝开始就一副别人欠了他千八百万银子没还的模样,等苏谨儿这厢一说完,他立马出来跟她唱对台戏。
别人不知道,宇文毅还能不知道?
这臭丫头一向鬼主意最多,小时候他不知道被她阴过多少回,黑锅更是背了无数,她这会儿主动将投票拖延到三日后,依她那德性,这三天里不晓得会弄出什么花样来,自然不能让她推迟。
苏谨儿别过头瞧了他一眼,眼睑轻合,面容静淡道:“将军,此番改革并非朝夕之事,涉及的是往后的每一届科举,容不得有半点大意马虎。士兵上战场杀敌纵然采取最快歼敌的方式,但战场上的那一套是不能用在朝堂上来的,我提出三日后再议,也是出于谨慎起见,这事可不能图快。”
死丫头,损人都不带脏字,这完全是在拐弯抹角在指责他行事莽撞大意!
宇文毅黑着俊脸,冷笑着问:“你口中的提议无非就是扶持寒门学子,这种行为无疑是在打压各大士族,那么你是认为,朝廷应不顾人心所向不惜损国之根本去改动科考,而非保持原有的制度天下太平?”昨晚他在家蹲点守了她一夜都没见苏谨儿回来,一肚子的火都没处发,这会儿抓住话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苏谨儿面色凝了一下,继而一副你很奇怪的模样瞟向宇文毅:“只要考生有真材实学,不论平民还是士族都有机会被皇上重用,士族子弟通过殿试有所作为的,更能为家族增光添彩,何来打压之说,又何谈损到国之根本?难道我大秦的士族子弟还比不上寒门学子的学识?将军之言恕谨儿着实无法苟同,人心所向这四个字代表的不是哪一个群体,而是天下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他们一样是大秦的子民,为何就没有参加会试的资格?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个国家只有取得民心,才能真正的长治久安,天下太平。”
他大爷的,在场的大臣们十之八九都是出身大家士族,宇文毅当着一帮子人问她这种问题,她要照实说士族就是一堆子腐败蛀虫,还不知道会给自己拉多少仇恨,这货不是挖个坑让她跳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么……
有的大臣听到她的言论,不免深思起来。
宇文毅被她一连串的反驳噎了下,停了停,又重燃斗志问:“长治久安,说得到是轻巧,大秦如今到处都是难民,饿俘遍地,国库空虚,士兵饷银数月未发,你既然说得头头是道,对此现象可有何高见?”
此问题一出,在场众人也都集中精神,准备再观好戏。
谁知苏谨儿却只说了一句:“这个问题太有高度,谨儿见识浅薄,就不在此大放厥词了。”
宇文毅嘴角有些抽搐,原来他刚才一个劲的刁难都是在‘大放厥词’……
魂淡啊,还能更损一点吗?!
其余正在等这对同朝为官的未婚夫妻精彩对峙起来的大臣,也是一脸失望。
这就没了?这不是刚到高。潮就歇菜,刚蹲茅房就便秘吗……
先前几句话已经把所有反驳的可能堵死,苏谨儿到不担心宇文恕会跟着反对她提出的三日之期,笔直的站在殿上,目不斜视的等着天子定夺。
其实宇文毅的问题说来说去都是缺银子,有了银子就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她能有什么高见,再接下去铁定中招,万一宇文毅黑死人不偿命突发让她来解决当务之急,她可不想没事给自己揽活干。
萧厉慵懒的靠在龙椅上,紧闭着眼蹙眉,面容冷峻沉静。“赈灾银两亏空一案正在追查,军营那边朕出亲自出面,三日后进行投选,众爱卿谁还有问题?”
皇帝陛下都发话了,大臣们哪还敢再有意见,更何况殿上一干臣子们并不觉得把投选推到三日后,结果就会有多大的变动,他们人多有什么担心的。
朝中一大半的人都依附着宇文家,就算苏谨儿有天大的能耐,都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
当下群臣皆无异议,再度拜倒在地上声呼万岁,等着皇帝陛下开口宣布退朝。
然,这一次天子并没有宣他们起身,缓缓的张开眸子,精湛冷峻的面容,锋利染了笑,硬若刀削的线条似乎都透着一抹嗜血的味道。
萧厉不急不缓的起身,微眯着狭长黑眸扫视着跪了一地的大臣,目光锐利,似火似刀:“文臣武将皆是国之栋梁,改革一道科举制度大家都如此热情,朕决定,从今年起开放武科,武生同样考核四试,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武状元者,可担大任。如有异议,众爱卿下去自行讨论。”
……原来最狠的是这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