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秋雨愁煞人
比较令人感叹的是,秋瑾死后民间便有声音强烈抨击官府,虽然当时没有网络没有微博,但报刊已有。我看到有一个史料很有意思,说参与搜查、审讯、行刑的山阴知县李钟岳,在秋瑾斩首3天后被撤职。他在杭州赋闲期间,经常流着泪,独自凝视、默诵密藏的秋瑾遗墨“秋风秋雨愁煞人”。不到100天之后的10月29日,李钟岳便自杀身亡。
那么谁说中国人没有自省问责和忏悔意识呢?100年前就有了嘛。
而与秋瑾案相关的其他官员被调到地方任职时,当地乡绅上书拒绝。出行时,需军队保护而行,“然沿途之人焚烧锭帛、倒粪道中者,均骂声不绝”。民心之向背,由此可见一斑。
国破方知人种贱,这是秋瑾当时的观点,我们在此不再评述了,但这么一句刻骨铭心之语,看得出秋瑾当时的心是在流血的。至少我们可以知道,百年之前,仁人志士,包括育有一子一女的这样一个家庭妇女,这样一个官太太,还在为革命赴汤蹈火,这是何等的气慨啊。要说妇女解放,这难道不是一种解放吗?
秋瑾死后,她的生前好友,徐自华、吴芝瑛冒着杀头的危险,把她的忠骨收葬在杭州西湖的西冷桥畔。因为秋瑾和徐自华同游西湖时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我死后真能埋骨于此,那可是福份太大了。”
现在再回到秋瑾的丈夫。妻子死后王廷钧郁郁寡欢,三年后抱病去世,临终前,她要求儿子把他跟秋瑾合葬在一起。
后来秋瑾的儿子王沉德将她的遗骨取出,归葬王氏祖籍湖南湘潭。1912年,辛亥革命胜利,革命党人复将她的遗骨移回西湖孤山,隆重再葬。为此徐自华曾作《西泠重兴秋社并建风雨亭记》一文,如下——
呜呼!风风雨雨,当年之殉义堪怜;烈烈轰轰,此日之英名永著。感承光复,益悼前徽,树之风声,能无有事?此自华所以于秋瑾之烈,思之又重思之,而不容不力为表阐也。
盖当瑾之殉,华尝卜地西泠,为结秋社,营墓,立碑建亭,藉资凭吊,乃触虏廷之忌,徇宵人之请,遽令伪抚增韫,立时毁损,亦可悲也。
顷者革命功成,共和愿遂,凡诸往烈,咸与表彰,而如瑾者,俊伟激发,尤吾女界之光,可无念乎? 爰特布告同志,募集资财,谨择良日,就昔墓地,重建一亭,名曰“风雨”,以期永久,并就亭旁刘氏伪祠,改号秋社,奉君栗主,春秋祠社。其他女侠,凡殉烈于革命之役者,均与列焉。九原有灵,庶无憾乎!
1912年,孙中山为秋瑾题写“巾帼英雄”。今天西湖边的名人墓中,我以为惟秋瑾之墓最为气派和脱俗,而苏小小墓最俗不可耐!
只是据人记载,秋瑾墓之“迁徙”的数次,大概也可列入中国之最了,现拷贝如下——
始葬: 1907年7月15日,绍兴府城卧龙山西北麓。
首迁: 1907年10月,迁往绍兴常禧门外严家潭。
二迁: 1908年2月迁葬于杭州西泠桥西侧。
三迁: 1908年12月1日,因御史常徵“告发”,被迫迁葬回绍兴城外严家潭。
四迁: 1909年秋,远迁湖南湘潭昭山,与王子芳(秋瑾丈夫)合葬。
五迁: 1912年夏,迁葬湖南长沙岳麓山。
六迁: 1913年秋,还葬杭州西湖西泠桥西侧原葬处。
七迁: 1964年,迁葬杭州西湖鸡笼山。
八迁: 1965年初,由杭州鸡笼山迁回西泠桥原葬处,改为圆丘墓,墓表石刻冯玉祥题联:“丹心已结平权果;碧血常开革命花”。
九迁: 1966年文革动乱发生,墓被拆除,遗骸再葬于杭州鸡笼山。
十迁: 1981年10月,还葬于西湖孤山西北麓,西泠桥南堍。墓顶设汉白玉雕像。
在这里要记住1908年和1964年和1966年的这三次。
1908年,那是清廷做的事情。1964年,山雨欲来风满楼了,不要说秋瑾这样的女侠,地上地下的“牛鬼蛇神”统统惴惴不安了。1966年,那就一言难尽了。杭州鸡笼山,我也只在地图上看到过。好在秋瑾名气大,那些名气较小的烈士,则没有再迁回西泠桥边。苏小小虽不是烈士,但名气甚大,旅游拉动等原因,也得以再迁了回来。
秋瑾放在西湖,让西湖少了一点脂粉气,多了一点侠气,而西湖和杭州,也对得起这样的一位女杰的!
2003年,杭州的某系统开展“西湖十大佳人”的评选活动,起初候选人中有秋瑾,为此也还争论过一番,后来秋瑾的后代站出来说话,说把秋瑾跟苏小小、白娘子等并列,那是对英雄的污辱,遂将秋瑾从候选名单中删去。后来当选的“西湖十大佳人”是西施、白娘子、祝英台、李清照、李慧娘、王朝云、苏小小、方百花、琴操和花魁女,基本是传说和文学类人物,有的到底跟西湖有没有关系也说不清楚,其中方百花是方腊起义中的女将,见于一些传说故事。
不是佳人,而是巾帼英雄,这样说能说服我自己吗?说服不了!
今天的女子们在西湖边踏春,春暖花开,裙子张开——这个时候抬头看秋瑾,咔嚓咔嚓照几张照片回去,在电脑上看看修修,QQ上聊聊天,这样的日子岂不是很好吗?
只是关于秋瑾的银幕形象,鲜有出彩的,而且也总是纠纷不断。
一百年了,国破方知人种贱,秋风秋雨愁煞人。
一百年了,我们不会承认国破方知人种贱这种说法的,但秋风秋雨真的是依然愁煞人的,有人甚至说出更绝的话——来世不再做中国人!所以我要重复前面的观点——
绍兴以秋瑾为荣,中国以女侠为荣,但绍兴和中国也应以秋瑾为耻,而且这个耻也应该永远延续下去,倒不一定刻在脸上或变成城雕,但应该像鲁迅在桌上刻一个“早”字那样,铭在我们的心中,否则我们还是没有希望的。
经亨颐跟浙江一师的结缘,完全是一种阴差阳错。学校办不好,清政府急啊,于是只有到日本去请海归,找同乡会来公议吧,结果聪明的人连会都不去参加,老实如经亨颐就这样临危受命,然后梅开二度,终于执掌一师帅印。经先生是个教育家无疑,但他更是一个社会活动家,问官府要银子来构建他的一师,然后又向社会募钱来构建的浙江教育会。看经先生日记,他的应酬往来之多,令人感叹,但他的确是在为这个学校的教育而奔忙,偶有一点小闲心,也是书画印俱来,直到晚年,才写写打油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