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酥、糖醋藕排、莲生凤爪、八宝荷香粥、凉拌藕片、莲藕粉蒸肉、酥炸莲子丸、炸藕合、清蒸荷香排骨、清心莲子羹……”
我一样样点名,满满一桌的菜,看得我眼都直了,哗啦啦地流口水。我矜持地忍了忍,挑眼道:“这是……”
“您上回不是说记挂着臣妾做的荷莲全宴么?”莲妃坐在我身侧,直接提起银筷开始布菜:“臣妾可是惦记着您的话,特地为您做了一围荷莲全宴呢。”
“原本早就想好给您弄的了,可前几天您不是病了嘛?臣妾也不敢叨扰,直到昨天听说娘娘您身子好了,这才连夜给您准备这些的……”
“只是您大病初愈,辣的跟炸的怕是不敢吃,臣妾只弄了一两样添筷,您若爱吃,吃少点。下回等您全好了,臣妾再给您弄。”
“您可别嫌莲子少,臣妾可是将整个御膳房给找了遍,真就那么点……等明年吧,明年臣妾给你做一整桌的莲子全宴,保证娘娘您食髓知味。”
一直没见我接话,莲妃偷瞄我一眼,红唇一撅:“娘娘,您不喜欢吗?”
我握着银筷的手一动,抿唇望着一桌美食:“怎么会?本宫喜欢得不得了。”我夹了一片甜藕,甜而不腻,颊齿留香,心中亦是绵软一片。
紫竹瞧着眼色,柔声帮腔:“皇后娘娘您可不晓得,我家主子为了做这一桌的菜,可是亲自挑选食材、亲自入厨烹饪,弄得一身油烟。我们这些做奴才是纷纷相劝,她都不听,说是娘娘您喜欢她做的,非要自己亲自动手才行。”
我夹了颗莲子丸,边吃边点头。
看得出她很用心,我那日不过随便一提,亏她真当回事,真给我整这么一桌菜出来。莲妃这人平日身娇肉贵,白嫩小手轻易不沾阳春水,只不过为了讨好我和皇帝,少不得偶尔下厨露上两手的。
莲妃这人啊,出身正统的书香门第,便是我娘心目中那种大家闺秀的完美标准。她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拥有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小女人特质,将女子最柔美的一面展露无遗。
当然,这是外表。不深入了解时,还当她温良无害性子绵软,好似多么温婉善良之辈,实则通通都是假象。她这人心眼多又善妒,冷傲又清高,我认识她两辈子,她私下小动作频频,虽然麻烦,但无大害,亦不会做出大奸大恶之事。
她人虽不老实,我知她其实性子不坏,所以自始至终都不讨厌她。
我心知她这么卖力地讨好我,不过是因为我是皇后,讨好我对她有利有益。但见自己随口一句让人如此上心,要说不喜欢嘛,也是假的。
被她当大爷般侍候着,原来还挺嫌弃她烦人的我,心里忍不住软糊糊。
看她一脸求表扬求夸赞,我毫不吝啬地夸她几句,她对自己的厨艺信心爆棚,自是志得意满,两眼熠熠生辉。
我咕噜咕噜喝了碗粥,递给她再来一勺。
虽然私底下小性子小心眼,其实人真的不坏,就是可惜。
可惜了,红颜薄命。
赤霓宫。
朱妃香肩半露,不修边幅地斜倚在贵妃榻上,雪白的长腿半截敞露在外,最是妖娆不过。
一名宫女在她耳边低语什么,她娇容一哂,露出无比嘲讽的嗤笑。
“莲妃这贱人还真是不遗余力地当走狗,一天到晚只想着怎么讨好皇后。”朱妃纤手一挥,那名宫女低眉顺眼地退下,她这才懒洋洋地抬眸扫向如坐针毡般的造访者,唇角勾起轻蔑的弧度:“啊,本宫都忘了,原来的你跟她也是一般无二的呢。”
造访者,正是近日宫中谣传与她关系密切的彤婕妤。
彤婕妤闻言,抿唇苦笑:“娘娘您就别挤兑臣妾了,臣妾那是有眼无珠,才会着了皇后的道,受她利用。”
“确实狗眼无珠。”朱妃笑声清脆如铃,只是句句带刺。彤婕妤纵是笑,面色也好不上多少。
朱妃笑过,百无聊赖地抠指甲:“本宫不是说没有召见你,就不要出现在本宫面前嘛?”
彤婕妤低垂的目光微闪:“臣妾此来,是有一事相告。”
“哦?”
“一直以来皇后自命清高,表面上不屑于后宫争宠,可近日她私下却动作频频。据臣妾所知,她这次生病是故意在皇上面前落水,目的是为了接近皇上。”
朱妃挑眉:“皇后可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
彤婕妤垂首:“此事臣妾已通过一些手段从海公公那里得到确凿的消息,不会有误。”
朱妃抠着指甲上的烫金片,一下一下。
“娘娘,难道您还看不出,皇后这是要出手了吗?”彤婕妤见她始终没有表示,心中一急。
“她若要争宠,本宫还怕她不成?”朱妃猛一用力,抠掉烫片,冷笑一声:“本宫就不信,本宫还比不过她。”
“可……”彤婕妤颦眉:“皇后之手段,您也是看见了。秋狝期间,她不动声色地挑拨离间,意欲利用莘月公主的美色勾引皇上,唯有莲妃才那么愚昧无知地听之信之。皇后是要将我们一网打击,她可坐收渔翁之利。”
“臣妾当日便是错信了她,才会成了被她利用的枪头,为的是用来打击您。你端看她秋狝之时布下的天罗地网,足见她有多可怕!”彤婕妤又道:“她现在是如愿以偿,引起皇上的注意。若让她得逞了,她身为皇后,日后若怀有子嗣,臣妾品阶低倒是还好,可您……您的地位可就岌岌可急啊!”
“本宫可就不信,一朝一夕的恩情还能换得皇上对她另眼相待。不说皇上这么多年从未喜欢过她,凭本宫的本事,还怕不能早她一步母凭子贵?”朱妃倒是自信分毫不差,她危险地眯起双眼:“本宫看来,想要挑拨离间的,恐怕是你吧?”
彤婕妤脸色一白:“臣妾怎么可能这么做?臣妾是真心为您分忧。”
“臣妾自知身份卑微,若非有些小本事,皇上也根本看不上臣妾。”她抿着惨淡的笑:“臣妾自入宫以来,根本是受了皇后利用,如今看得分明,自不会再向她靠拢。皇后她如今对臣妾越来越不待见,若连娘娘您也信不过臣妾,臣妾只怕……在这宫中也再难立足。”
朱妃无可无不可地轻哼。
“臣妾实在是不服气,不服气自己一直被皇后蒙在鼓里受她摆布,臣妾不惜与皇后反目,是心甘情愿向您投诚。臣妾已经切断退路,只会一心效忠于您,难道您还不信臣妾么?”彤婕妤语气委屈。
朱妃轻笑一声,伸手抚摸如焰火绚丽的火云镯:“你如此投诚,本宫又怎会不信你?”
彤婕妤立刻露出希翼的笑颜:“臣妾为了您,一定鞠躬尽瘁。别说是火云镯,娘娘想要什么,臣妾绝不推让,必定双手捧上。”
“别说得好像本宫多稀罕你什么东西似的,这火云镯可是你自己说要送给本宫的。要不是你说这是皇上赐的,本宫才不稀罕呢。”
彤婕妤手指暗暗攥紧衣摆:“是,您说的是。”
朱妃勾唇,忽而伸出手,对彤婕妤勾了勾手指。
彤婕妤微愣,起身走上前。
朱妃斜躺在贵妃榻上,示意彤婕妤再靠近些。
彤婕妤小心翼翼地再靠了近。
朱妃眼中闪过一抹蔑意,抬手‘啪’地一下狠狠甩了彤婕妤一巴掌。
彤婕妤踉跄地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只见朱妃甩了甩手,似是碰了脏东西般嫌弃地接近绿桐递上来的丝帕:“没事,你可以走了。”
她整个人懵了,脑子一片空白。
朱妃却是头也不抬,啧啧笑道:“看见你这张脸,就让本宫想起秋狝之时的仇,恨不得甩你几千巴掌。不过看在你现在是我的人的份上,打你一巴掌,算便宜你了。”
朱妃见彤婕妤还杵在那,皱眉:“怎么?难不成你还不高兴了?”
“不、不是,臣妾这就告退。”
彤婕妤袖下的十指几乎掐进肉里,垂首掩饰眸光中歇斯底里的仇恨。
“真乖。”朱妃满意地点头。
真乖的一条狗。
待彤婕妤离去,绿桐眉头深锁,不赞同地说:“娘娘,您这么做,恐怕无法收服她的心。”
此时朱妃舒舒服服地倒在榻上,命宫女替她修甲,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她上赶着巴结本宫,不定对本宫有多真心,还要本宫对她多好?”
“可……”
“行了行了,操的什么心呢。”朱妃不耐烦道:“这种风吹摇尾的墙头草,谁稀罕?反正现在后宫任谁也不会接纳她,她彻底沦为本宫的奴隶,还怕她不听话?”
朱妃摇动手腕中的火云镯,眸中闪过得逞的快意:“见到她就作呕,真讨厌。”
绿桐低瞥一眼自家任性的娘娘,摇了摇头,无声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