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色一变,蓦地站起,把一旁的彤婕妤吓了一跳。这时我已顾不上还没跪安回去的彤婕妤,掀开营帐匆匆赶了过去。
前世可没出这一遭,二哥怎会出事?
我赶至御医的帐篷,看见竖着去的二哥横着回来成躺着的,差点泪都掉下来了,嘶心裂肺地呼唤他:“二哥!”
徐太医被我嚷得耳朵都聋了,他老人家掏了掏耳朵,见皇后来了,放下手里的药颤巍巍地想要给我请安:“老臣叩见皇……”
‘后’字没出口,我劈头怒吼:“叩你脑袋!磨蹭什么,快点给我哥治伤,有什么闪失本宫割你脑袋——”
徐太医打了个哆嗦,太医这职业真心让人憔悴啊,按规矩行礼还要被人骂。
被我一凶,徐太医那老年中风的动作瞬间利索起来。我围着二哥团团转,没有外伤,看着不惊心,但听说被马踹了,内伤肯定不浅。
我不知他是疼得没力气理我还是压根就被踹晕了,他双目紧闭,浓眉深锁,看着都觉得难受。
我心疼地在他床沿小声地喊他:“二哥……”
“二哥,你别死……”
“我还没死呢……”
我眼前一亮,一抬头,果见二哥喘着粗气半睁开眼睨我。
要不是他扎着绷带,我险些就要扑上去了:“二哥,你醒啦!”
二哥一动不动,但至少眼珠子会转动:“我方才只是忍痛,本来就没晕。”
我撑坐在床沿,拨开他粘着汗水和泥土的碎发,轻声问:“很痛吧?”我忿然握紧拳头:“什么马竟敢踹你,看我不阉了它!”
“……红棉是母的。”
“……”我拍拍脑袋,恍惚想起二哥的专骑不正是雌性汗血宝马吗?红棉这名字还是我起的。
这红棉是二哥亲自驯服的,忠心耿耿,我若说要宰,恐怕二哥头一个站出来反对。我愁啊,忍不住嘀咕:“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伤势重不重?”
“兴许是在林子里受了什么刺激,应该牵回来了。”他喘了口气,“摔下去的时候没来得及避开才会被踢了一下,肋骨断了,徐太医说不碍事,接回去就好。”
我幽怨地瞅着徐太医,他假装不知,背对着我猛捣药。我见二哥说话吃力,只好让他躺下不要说话,我坐在一边陪陪他。
若说意外,其实我是不信的。
如果纯粹意外,不可能前生会没有发生过,只可能是今生的某些不为知的因素影响而人为改变。我不知道是他人所为,或是二哥故意为之。见他伤势这么重,看起来这么难受,我宁可相信是前者。
无论真正的二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如果可以,我宁愿他远离朝政。如今太平盛世,佑嘉皇帝不算最好,但已是明君,根本没有必要改变现状,为什么二哥却还要执意而为呢……
“薇儿……”
我身子一震,忙低头看他。
记忆中的二哥,总是干干净净、冷冷清清地坐在书苑,翻着一本本晦涩难懂的书籍。他像一个翩翩浊世的贵公子,看似温雅,实则淡漠,笑不达意,总是那样内敛高深。
尽管长大之后的二哥已经能够跟大哥打得不相伯仲,长得高,体格矫健,但在我心中,他一直是个很纤细的人。纤细得仿佛一碰就会破碎,让我想要小心翼翼地呵护的人。
然而事实上,我却才是总被呵护的那一个。
二哥唤了我的闺名,如今即使是偶尔入宫看我的家人,也已经鲜少这么唤过我。
这一时恍神,仿佛一恍隔世。
“薇儿,二哥放心不下你,从来都放心不下……”
不由地,我的眼角有些酸涩,我挤出笑脸:“说什么呢,小妹我已不是孩子……”
他握住我放在床榻上的手,手指微凉,手心却是暖的,他凝视着我:“为何你当初要入宫?”
这里是太医营,方才徐太医已经拿着草药出去找煎锅,这里剩我们俩。
我不知他为何要提这个,事隔多年,他始终揪着这件事不放,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信,固执地依凭他心中的那个想法……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二哥,还记得小时候我吹的箫吗?”
二哥的手一顿,点头:“嗯。”
我笑道:“你身子疼得睡不着罢?我吹一首你听,可好?”没想到今早准备的箫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不等他答话,我取出青玉箫搁在嘴边,开始吹奏起来。
身为皇后,曾经的相国千金,琴棋书画我不说样样精通,但总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儿时蛮得紧,什么都学着玩儿半桶水,没少被我爹鞭策,唯有箫学得格外精通,方可拿得出手。
小时候躲起来哭哭啼啼时,一吹箫,二哥就出现,陪着我安慰我。
他说,我的箫声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总与别的不同,他总是一听,就能听出是我吹的。
我以前觉得这是他的安慰话,并不上心。可二哥就是喜欢,无论在做什么,一听箫声,他就会停下手上的工作,静静地听完再继续。
为此我可是自豪得不行,因为二哥一旦投入简直六亲不认,好不容易我能吸引他的注意,趁着这个空档把他拽去吃饭。
他喜欢听,可我也已经许多年没有吹过,我不能为他吹一辈子,终究会有人代替我,好好照顾他的。
我唇下轻颤,箫声倏止。
“二哥,你问我为何入宫……”我缓缓地垂下手,悲恸地牵动嘴角,“因为我爱他,我爱皇上。”
二哥双眼闭阖,我不知他是否听见了。无论听见与否,这都是我唯一能够给他的答案。
“所以二哥,忘了吧,放弃吧……”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或许这声音小得只有我自己才能听得见。
我轻吁一声,为他掖好被角,起身打算唤人来给二哥换套衣裳。
帐帘一掀,我一愣,前面一堵墙。
不对,不是墙——
我脸色骤变,挡在眼前的人正是元佑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