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态度已表明,罗文杰立即起身说:“一言为定,我绝不替石老大或殷老板添任何麻烦,今夜就搬出“东安旅社”,不再留在油麻地就是啦!”
于是,他也不必再要殷为义相陪,便径自告辞而去。
殷为义刚站起身,已被石超唤住,轻声交代说:“老二,你跟这小子一起回去,打听清楚他们搬到什么地方,立刻给我个电话!”
殷为义似已明白他的居心,虽觉他此举未免有失厚道,但又不便当面拒绝,只好漫应一声,匆匆跟了出去。
这里距离“东安旅社”不远,仅隔着两条街,殷为义急步追到上海街口,已赶上了罗文杰。
“罗先生慢走一步!……”他飞步赶了上去。
罗文杰止步等他来到身边,笑问:“殷老板不留在石老大那里多聊一会儿?”
殷为义耸耸肩,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说:“他既不愿得罪九龙城的人,还有什么可聊的!过去我们结拜弟兄的时候,彼此志同道合,任何事情以仁义为先,只要义字当头,一切不顾忌。想不到最近两年来,他竟变得……唉!今夜的事真使我对他非常失望!”
罗文杰反而处之泰然地笑笑说:“这也不能怪石老大,他的立场不同。假使易身处地,换作我是他的话,也犯不着为个素昧平生,毫无交情可言的陌生人,而去得罪九龙城的那帮人啊!”
殷为义感慨地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是你去九龙城故意闹事惹了他们,我们自然不便为你强出头,那样很容易招致误会,让人以为是我们在替你撑腰。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首先姓蔡的就违背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即使他要找你算账,也应该先打石老大个招呼的。然而,他不但没打招呼,反而私下找了石老大的手下助阵,就凭这一点,石老大就可以向唐天龙据理力争,要他们还出个交代来。但石老大并不这样做,居然向九龙城的人委屈求全,岂不像是怕了他们?所以我实在不服这口气!”
他们一路谈说着,已走到了“东安旅社”门口。
罗文杰忽然停了下来说:“殷老板,我看唐天龙也是听了姓蔡的片面之词,才亲自打电话给石老大的,否则他也不至于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所以我想亲自去九龙城一趟,向唐天龙当面把这件事……”
殷为义急加劝阻说:“这是万万不可的,唐天龙是个不可理喻的家伙,九龙城又是他的势力范围,你何必送上门去自取其辱呀!”
罗文杰犹豫了一下说:“那么……为了免得牵涉你们,我看只有立刻迁离油麻地啦!”
“也好……”殷为义想了想说:“对了,你们一起的还有位小姐,不是出去了还没回来吗?”
罗文杰点点头说:“恐怕她已去了九龙城呢!”
“她去九龙城了?”殷为义顿吃一惊。
罗文杰“嗯”了一声说:“这么晚了她还没回来,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多半是去九龙城逛赌场了。本来我跟黄小姐打算去找他的,可是现在……”
殷为义郑重地说:“罗先生,你们千万不能去九龙城,那样不仅你们本身太冒险,更会替那位小姐添麻烦。因为她在九龙城里,唐天龙的人尚不至于知道她跟你们是一起的,反而比较安全。如果你们去找到她,万一被那帮人发现,岂不糟糕?所以我看你们还是等她自己回来的好,反正你们要搬出也不急于一时,我总不至于撵走你们吧!”
罗文杰暗觉他的顾虑也不无道理,于是点点头,表示接受了他的劝告。
谁知等回到楼上房间一看,留在茶几上的那盒化装用品已然不见。
罗文杰情知有异,立即出房来到隔壁房门口,急敲了一阵房门,却是没有应答。他忙不迭找来值夜的侍者问:“二○九号房间的黄小姐出去了?”
侍者茫然回答:“没见她出去呀!……”
罗文杰急命侍者开了房门,闯进房间看时,黄小莺竟早已不知去向。
这一惊非同小可,毫无疑问的,她准是化了装,悄然溜出旅社,独自去了九龙城!
九龙城在九龙半岛狮头山的山脚下,它只不过是拥有几条大街小巷的弹丸之地而已。
但却由于地理环境的特殊,使它无形中成了藏污纳垢的罪恶渊薮,亡命之徒的乐园。
对整个香港来说,它就如同生在人体上的一个毒瘤,明知它严重影响了健康,却又偏偏无法把它割除。
在这“城”里,法律形同虚设,到处充斥着半公开的赌场,私娼馆,廉价出卖肉体的神女,以色情为号召的低级酒吧,专门表演脱...衣舞的小戏院等等。
除此之外,甚至可以找到挂羊头卖狗肉,表面上以茶馆为幌子,实际上供人暗中吞云吐雾的烟馆。甚至当街兜售大麻,******,安非他命,迷幻药……
总之,在这龙蛇杂处的地方,无论是吃﹑喝﹑嫖﹑赌,任何一种使人消沉的玩意,几乎无一不全。而且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名堂更是不胜枚举,形成了九龙城畸形的热闹和繁花。
而所有的经营者,又无不是当地九流三教的人物,包括地痞流氓,黑社会的大哥级人物,以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游手好闲角色。
因此,为了“同行”相忌,为了争夺地盘,为了利害冲突,甚至为了争风吃醋,九龙城里几乎没有一天能不发生事端的。
欧斗似已司空见惯,视同家常便饭,根本不足为奇。即使暗杀事件也屡见不鲜,有时更发生大规模的火并械斗!
当年的龙虎八义,在九龙城里横行霸道,威风不可一世。如今硕果仅存的只剩下了一个唐天龙,但他们在当地仍然拥有相当庞大的恶势力。尤其是这位唐八爷,更以九龙城之霸自居,一切都得听他的。
可是,偏偏就有人不卖他的帐,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上拔胡须!
事情是发生在几天之前,唐天龙的几个手下,在侯王道的一家私娼馆里,跟当地的一批地痞流氓,为了争一个漂亮女人引起冲突,以致大打出手。结果寡不敌众,使他们吃了对方的亏。
对方是鲁胜德的人,这家伙是最近几年才在九龙城崛起的棘手人物,手下人多势众,也不是个好惹的。
因此由“太平庄”茶馆的老板朱正发出面调解,唐天龙不想把事态扩大,也就把事情摆平了。
谁知今天下午,偏偏双方的人又在同一家私娼馆里撞上,彼此为了那晚的事仍存有芥蒂。以致冤家路狭,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一言不合,又发生冲突,互不相让地大打出手起来。
这次双方势均力敌,照说唐天龙的手下是不致吃亏的,不料双方正在动手,打得难分难解之际,鲁剩德竟亲自带了一批人赶来。仗着人多势众,又把唐天龙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铩羽而归。
唐天龙方面连吃两次亏,不禁勃然大怒,当即就决定亲自率领大批人马去兴师问罪,找鲁胜德算账。
朱正发得到消息,立即赶来劝阻,表示愿意由他出面,邀双方到“太平庄”和解,以免引起一场火并,落个两败俱伤。
在辈份上,朱正发是当年龙虎八义老大朱飞虎的叔叔,比唐天龙长一辈,为了这位朱大叔的情面,唐八爷只好忍了口气,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于是,由朱正发出面,下了帖子给鲁胜德,邀他今晚到“太平庄”来一谈,时间定的是八点正。
到了时候,唐天龙只带了几名手下,准时来到了“太平庄”。
朱正发早已在楼上雅室里备了酒菜,唐天龙走进去一看,只见在座的尚有另一位应邀而来的和事佬,正是侯王道地盘上的张奇峰。
唐天龙颇觉过意不去地说:“唉!朱大叔,怎么好惊动张大叔……”
张奇峰起身哈哈一笑说:“谁教咱们是自己哥们嘛,这是义不容辞的,就是正发老哥不通知我,我也会不请自来啊!”
朱正发招呼他们坐下了,遂说:“天龙,张老大这次自告奋勇出面,也是跟我的想法一样,完全是为了顾全大局。希望尽可能息事宁人,不要把事情闹大……”
张奇峰接口说:“关于这次的事,我已听说了,本来像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你们双方面实在犯不着动这么大的肝火,把事态越闹越大的……”
没等他说完,唐天龙已不服气地忿声说:
“可是姓鲁的实在欺人太甚,前几天要不是朱大叔出面,兄弟就绝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谁知那王八蛋根本不把兄弟看在眼里,今天居然又纵容他的手下,打伤了兄弟的人。回头他要还不出交代,兄弟先向二位把招呼打在前头,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张奇峰生涩地笑了笑说:“八爷先别冲动,刚才我已跟正发老哥谈过,最近我听到个尚未经证实的消息。据说郑坤和赵旺才他们已在暗中勾结,并且邀了红磡码头和新界方面的人助阵,打算发起组织个什么同盟大会。表面上是以促成整个九龙城各帮派的团结作幌子,骨子里却另有文章。如果一旦成为事实,所有各帮各派的人就得受他们控制,否则势将无法在此地立足。所以我有个看法,就算你跟鲁胜德有什么过不去的,也不宜在这个时候意气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