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沙落竖起耳朵,果然听到丝丝琴声从竹林深处飘出来。铿锵的声音,一唱三徘徊,如同雄鹰飞过,高亢而清冷。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沙落听着水清浅的曲子,打着拍子唱出这首《送元二使安西》,这曲《阳关三叠》,铿然徘徊,将离别情诉说到极致,声徘徊,心徘徊。
“好强劲的一唱三叹,竟有一种意犹未尽之感。”冷无咎笑道。
沙落道:“这曲子叫《阳关三叠》,是送行之曲,古人说折柳送别,这首曲子则是为情送别。阳光三叠,一唱三徘徊,一波三折,听的人心里,怎么难受起来了?”她说着,躺在冷无咎的腿上,同是穿越人,却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隔着一层膜,看不清,看不轻。
古代的路途果然难熬。在现代只需要两小时的车程,在古代却要行走一天。沙落只觉得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在颠簸的车厢里只想吐。
“快到了,快到了……”冷无咎的脸色也不好。清州到枫城之间的这段路虽是官道,却因为夏季雨水较多,坑坑洼洼并不平坦,两人除了简单的吃了午饭便一直赶路,状况可想而知。
“已经看到枫城的护城墙了……”冷无咎将沙落搂在怀里,笑道:“看来我们两个都不适合坐马车呢。”
沙落脸色苍白,伏在冷无咎怀里不愿说话,那晕车的滋味太难受,胃里像是翻江倒海一般,中午吃的东西也吐的差不多了。
“到了……”驾车的仆人冲着两人说了一声,“吁……”马车停下来,沙落终于忍不住,又吐了出来,所幸是在古代,草丛比较浓郁,如果在现代,这不是污染环境么。
“好了,好了……”沙落觉得一股热流从背上融进胃里,翻江倒海的胃马上就舒服多了。
“我们步行过去吧。”冷无咎拥着沙落走在前面,马车则依旧在后面。
“这就是枫城啊?”沙落仰头看去,护城墙和护城河在夕阳下闪着另类的光芒,这座古朴的城市,在阳光的洗礼下有种神圣的味道。沙落和众多的进城人则是朝圣者。
砖瓦是红色的,通红通红的如同枫叶,在护城墙中央也是一个枫叶的符号,那符号像古镯上的枫叶。周围看不到兵戈,看不到武器,安静却温柔的气息从中间发出,让沙落心旷神怡。
“好美的地方……”沙落张开手臂,拥抱着淡紫色的阳光,她拉着冷无咎的手,两人如同朝圣者,走向传说中的圣地。
“请出示通关文牒。”一个小兵模样的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文牒?”沙落一脸茫然的看着冷无咎,冷无咎一笑,从怀中拿出青州城的通关文牒递给那小兵。
那小兵接过文牒一看,先吃了一惊,随后和身边的人嘀咕了半响,对着沙落和冷无咎说道:“二位稍等。”
过了片刻,一个头模样的人走过来笑道:“两位久等,我是护卫长,姓张。”
冷无咎抱拳道:“张护卫,不知道我们的文牒能不能通过?”
张护卫笑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两位这边请。”
沙落和冷无咎相视一眼,对于这些人的热情有些莫名其妙。
“你将我们到来的消息告诉三师兄了?”沙落皱着眉头问道。
冷无咎摇摇头,低声在沙落耳边说道:“没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不知道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小心提防就是了。”
沙落点点头,跟着张护卫往前走。枫城的道路非常的宽广,两边店铺林立,青石板的砖瓦铺在下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尘杂。
“公子,姑娘,这位是于老板,有事的话直接找我。在下有事,就先告退了。”说罢,他行礼离开。
“两外这边走。”于老板满脸堆笑的说道。
“去哪?”沙落看了看身后的老仆人,他也是一脸的警惕。
于老板笑眯眯的说道:“当然是去客栈了,最好的客栈,云溪客栈。”他的眼睛很小,因为中年发福,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有点奸商的味道。
“没事,走吧。”冷无咎拉着沙落跟着于老板往前走。青石板的小路,几个人的脚步声清晰可听,清清脆脆的,似乎还带着些江南意味。
“拐过这个街角就到了。”于老板恭敬地说道。
沙落欣赏着周围的建筑,古典而优雅的建筑整整齐齐的排列在道路的两边,干干净净的路上不染一丝纤尘,商铺林立,各色各样的人群。
“我像是来到了电影村。”沙落惊讶的说道。
于老板做了个请的姿势,拐过街角,来到一条大路上。云溪客栈四个大字已经映入眼帘。
“翩若惊鸿,一勾一点亦有倾城之姿。这云溪客栈四字怕是价值千金。”冷无咎轻轻地说道。
于老板晶亮的小眼睛里闪出别样的光芒,他拱手道:“公子好眼光,这是白面书圣陈子季的亲笔。”他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刚刚来到门口,就有一个小厮接过老仆人手中的缰绳,又有人将马车上的东西拿进客栈里。
“二位就住在客栈的小院里,有什么需要直接和在下说。”于老板一双小眼睛里倒影着两人的背影。
“贵客栈还有小院?”沙落眨巴着眼睛问道。
于老板笑道:“对于身份尊贵的客人,我们都有单独的院落。公子和姑娘住的小院就是云水院。”
“云水?”沙落笑道:“不会还有云流,云海,云林吧?”
于老板拱手道:“小姐说笑了,这云溪客栈有四个单独院落,分别是云水,云天,云月,云影。”
“云水,云天,云月,云影,很不错的名字,雅致清新,不亏是第一客栈。”沙落笑道。
“这边请。”于老板带领着两人绕过云溪客栈的大堂,来到院后,精致小巧的院落全部呈现在眼前。
“这边请。”于老板伸手指引着两人向着第一个云水院走去。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了水声,咚咚咚咚的水声如同一曲绝美的音乐,偶然有鸟叫声传来,让周围更加寂静。
早有人打开院门,一阵花香扑鼻,沙落向着院子看去,只见一条甬道在花丛中弯弯曲曲的延伸到远处,花香浓郁却不腻,清香却不淡,清香典雅,闻之心旷神怡。
“真美。”沙落由衷的赞叹道。
“这条路叫鲜花满路,两位这边请。”于老板笑着说道。三人转过花路,来到凉亭处。“这亭子叫落月亭,顺着亭子走下去是寝室,两外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下人去做就行。”
“感谢于老板。”冷无咎淡淡地说道。
于老板笑道:“两位不用谢我,有人已经将这里包下来送给你们。好了,不打搅两位了,在下告退。”
“嗳……”沙落还想叫住于老板,却被冷无咎堵住嘴。他眼睛精光一闪,说道:“此人并无恶意,不知道背后主人是谁呢?”
沙落耸耸肩膀说道:“能调动官府的,不是一般人。”
冷无咎刮着沙落的鼻子说道:“原来你不傻。”
沙落撇嘴道:“你才傻。”
冷无咎笑了笑,拥着沙落走过青石板的小路。
夕阳西下,天空中只剩下淡淡的紫色,层云密布,仿佛氤氲着花香,萦绕在周围,让人有种置身仙境的错觉。
“公子,姑娘,这边请。”
沙落迷醉在这景色里的时候,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说道。
“去哪里?”冷无咎冷冷地问道。
“回公子,于老板吩咐人将饭菜送进两位房间。”她说完,不卑不亢的行礼,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吧。”沙落觉得肚子有些饿,拉着冷无咎向着房间走去,那小丫鬟则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他们快时,她也快。他们慢时,她也慢。
冷无咎眉头一皱,带着沙落飞出花海,小丫鬟摇摇头,顺着另一条路过去。
“吴婶?子衿?”刚刚进门,沙落就看到吴婶和子衿,顿时有了一种老乡见老乡的感慨。
“你们怎么来了?”沙落惊喜的拉着她们坐下,“你们不是在清水镇吗?”
吴婶看了看沙落笑道:“小姐,当初你走后,我和子衿来到枫城,一直在郊区做些洗衣服、补衣服的活计。今天有人突然找到我们说小姐回来了。我和子衿一商量,决定冒一次险,这不,我们还真的见到小姐了。”吴婶说完,老泪纵横,她想要跪下却被沙落扶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小姐一失踪就是两年,这两年里……”
沙落拍了拍吴婶的肩膀,她和子衿两个女子,没有武功,没有钱,可以想象能有多困难。
“好了,吴婶,子衿,我回来了,不会再让你们受苦了。”沙落有些感动的说道。
吴婶点点头,擦擦眼泪说道:“已经备好了晚饭,小姐和这位公子吃点吧。”
沙落看了看旁边的冷无咎,一拍脑袋,才发现自己将冷无咎这么个大活人给忘记了。她讪讪一笑,站起来拉着冷无咎的手道:“这是我的十二师兄,冷无咎。”
冷无咎依旧冷冷的,冲着吴婶和子衿点点头。
沙落看着吴婶和子衿的表情,知道是冷无咎的冰冷吓着她们,她冲着吴婶抱歉的一笑,将冷无咎拉到身后,说道:“他就是这样,冷冰冰的不知情趣,其实人很好的,子衿不要害怕。”
子衿怯怯的点点头,躲在吴婶身后。
“好了,好了,我们去吃饭了……饿死了……”沙落拉着冷无咎的手来到偏厅,早已经有人将饭菜准备好。沙落看到那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早已经胃口大开。
“好香,都吃饭吧。”沙落拉着冷无咎在身边坐下,冷无咎依旧冷着脸,就像在苍耳山上的时候。沙落叹了口气,这块臭石头,还是没有一点改善。
“吴婶,子衿,过来坐下吃饭……”沙落一边吃着一边招呼道。
“这,这怎么能?”吴婶有些拘谨的揉搓着衣角,“我们怎么能和小姐一块吃饭呢?”
沙落放下碗筷说道:“我们两年不见就生疏了吗?吴婶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别说了,过来吃饭,再不吃就凉了。”
吴婶和子衿相视一眼,又看看依旧冷着脸的冷无咎,怯生生地坐下。
“吃吧,别客气。不然我会生气。”沙落笑着给吴婶和子衿布菜。子衿和吴婶对着沙落一笑,渐渐的放开手脚,尤其是子衿,还是小孩心性,渐渐地开始和沙落抢东西吃。
“这是我的……”沙落大叫。
“我先拿到的……”子衿叫道。
“喂喂喂,你别抢。”子衿叫道。
“不抢才是傻瓜。”沙落将抢过来的鸡腿放进嘴里,撇着嘴道:“有本事你也抢。”
子衿咬着筷子,瞅准了鸡翅膀,三两下抢过来,得意洋洋的看着沙落,在沙落的咬牙切齿中吃进去。
“你……”沙落狠狠的扒着米饭,那模样惹得吴婶和子衿哈哈大笑,就连冷无咎那张冷脸也忍不住笑意。
“一张扑克脸终于见到笑容了,感谢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沙落刚刚说出这句话,就被吴婶捂住嘴。
“我的大小姐,你这不是……”吴婶焦急的说道:“这万岁可不能乱说的,这祸从口出,一个不小心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沙落吐吐舌头,她笑道:“我说顺口了,嘿嘿,知道了,吃饭吃饭……”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冷无咎破天荒的开口和吴婶、子衿说话,虽然语气有些强硬,虽然有点像审问犯人,虽然……但总是有进步的。
这间小院盖得异常的别致,精巧的院落,高档的设施,就像现代的豪华套间。好吧,她没见过豪华套间,但小别墅总是见过的,这个云水院比那小别墅要精致很多。
“有钱人呢。”沙落一边欣赏着房间里的摆设,一边叹道,“在现代的时候买房难,没想到来到古代还能住上别墅。啧啧,姐也发达了……”
“落落,你在嘟囔什么?”冷无咎皱着眉头走过来,摸着她的头道:“嘟嘟囔囔的,一句话也听不明白。”
沙落转过身,看着一身玄衣的冷无咎,那刚毅冷峻的面容上带着些许温暖的笑意,还有一抹让人淡然的心疼。在苍耳山那撕心裂肺的痛还存在,甚至那种嘶吼和绝望还能闪现在眼前,那时候的冷无咎无助里透着绝望,是不是因为那绝望的眼神,沙落才会沦陷。
爱情,真是一杯加了毒药的美酒,明知道会伤的体无完肤还会义无反顾的喝下去。明知道会坠入万劫不复,还是会沦陷在那一滩温柔或者绝望的眼神里。
“落落……”冷无咎的声音突然变大。
“你干吗?干吗打我?”沙落看着冷无咎还没来得及放下来的手,皱眉道:“莫名其妙。”
冷无咎也不生气,“想什么,这么入神?”
沙落看着那冷漠里难得的温柔,有着一瞬间的恍惚,从碧萝城里出来的他,为什么会那么不对劲,为什么会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