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晴天霹雳,永琮蓦然抬头,瞧着乾隆深沉的脸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过了许久,他才听到一个干涩的声音沉沉地应了一声:“儿臣遵旨……”
“蒙古亲潘宴”上。
虽周旋于王公贵族中间,永璇却不时回首看看,与永恩耳语:“盯着七哥,我瞧他从刚才出来后就不太对劲。可别出什么乱子。”
永恩回头瞧瞧,“也没什么啊!能说能笑还不是正常人一个。我说七哥才真是无情,明明心里把玉簪那丫头看得如此紧张,在皇阿玛面前却连情都不曾求一下……”
“你个呆子!”永璇骂了一声,也不好当着众人面前发作,只好自己看牢永琮。确实,七哥表面上一如既往,能言能笑,应对得体。但眉间那股少见的阴郁之色却叫人暗生不安,他总觉得好像这次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音乐疾变,有内侍放出白鸽一只,永泰身后随从跟着放出海东青。鸽子初飞,飞不高。那鹰却也不高飞,只在底下打旋。鸽子怕它也只有往高飞,那鹰一旋一旋地也往上飞。鸽子被逼也只得飞得更高,待飞到高空,那鸽已毫无搏击之力,此时,那鹰却振翅高冰,顶摩穹苍,直扑而下。只见那鸽子无路可逃,飘摇欲坠。眨眼间,一点白团,化做“天女散花”,羽落如雪,血落如雨……
欢呼四起,永琮却长身而起急步退席。待到无人之处,他忍不住长吁出声。自何时开始,他竟不忍见杀戮血腥?!“七弟!”
他长吸一口气,转身见永泰慢慢走过来,“六哥特意跟出来,有何见教?”
“咱们是自家兄弟,骨肉至亲,说什么见教不见教的话,岂不生分?”
骨肉至亲?!永琮忍不住冷笑出声,再也不愿意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六哥有话直说,犯不着再说这些客套话。”
永泰一怔,想不到他真会撕破脸皮。好半晌,才森然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历朝历代为争皇位而亡的皇子皇孙不计其数。就说先皇,咱们的皇爷爷为了帝位,害死了多少人……帝王之路,皆是鲜血与白骨铺就。若你想得到天下,就必须付出代价。咱们总算是一场兄弟,六哥才对你说这些话。你才智虽高,无奈心肠太软,若是想保全性命,还是放弃的好……”
永琮看着他,忽然笑起来,“若我现在说放弃,六哥你肯信肯放过我一条生路吗?”看着永泰僵直的背影,永琮又缓缓道:“我还记得十四岁那年,为了争皇阿玛赏赐的那只金箭,六哥硬生生把我从马上撞下去,让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区区一只金箭尚且如此,何况是天下权柄?!六哥,你我虽非同母所生,但我一直敬你为兄,亲近有加。若非那次断腿,我还真不知道原来皇室之中本无骨肉亲情……诚如六哥所说,咱们是自家兄弟,所以我才讲这些话。我不是跟你耍勇斗狠,也不是要劝你什么。只是要你知道,以你的心性,就算是没有我,皇阿玛也未必会将皇位传给你。”
“说得好!”永泰转身大笑,“如今到了这一步,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咱们兄弟各凭本事,走着瞧好了!”
永琮冷笑,目光炯炯,竟是毫不相让。
黑暗的小屋,没有阳光。那里面的人和他心里的秘密一样只能存在于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推开门,一线微弱的阳光也随即透了进去。永泰慢慢走进房里,门无声地在身后合上。一个光滑而温热的身体滑进他的怀中,贴在脸上的唇却泛着凉意。永泰微微侧了脸,捧着这张美丽却苍白得像久未见阳光的脸,冰冷的目光有了一丝温柔,“伤可好了些?”
“高寂没事。”声音是淡淡的,却显得沙哑,“没能完成爷交待的事,寂真是该死。”误了事,该受的责罚不会只是一顿鞭子。以他的性子,就算是处死失败的她,她也不会奇怪啊!只不过,现在她总还是有些用处的吧。
唇边勾起一丝笑,永泰柔声道:“就算是你犯了天大的事,我又怎么舍得杀你呢?难道你竟不知爷对你的心意吗?”
高寂的声音透了一丝笑意出来,“这世上会为女人豁出命的男人有很多,可是其中却没有爷。其实,爷不用哄我的,寂喜欢的就是爷的冷酷。”喜欢这样一个人是她的悲哀吧?可是她宁愿要他的真心相对,也不要他像那些个男人一样来哄她。
“你以为爷是哄你?”他半真半假地笑着,“如果身子好了,明儿个就一起去木兰围场好了。”
“爷是想……”她顿了下,“爷不觉得自己太心急的吗?或许七爷真的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儿,真会为那傻女子放弃争夺皇位呢!”
沉默片刻,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也没闲功夫去等他做决定,我只要切切实实地知道他已经死了——就足够了。”因她的沉默,他的声音柔了些,“我知道这些年难为了你,但只要这次成功了,你就再也不必戴那张鬼面具,可以安安心心地跟在我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