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因为晚上喝了咖啡,水桶睡不着,就想跟韭菜把荒废许久的夫妻功课演习一番。韭菜强烈反抗:“你是驴啊?就是驴也讲究个季节,现在绝对不能做这事。”
水桶妈没回村’住在家里’虽然住得宽敞,说话声音大了也难免隔墙有耳,韭菜的声音压得很低,态度却非常坚决。
水桶火烧火燎急不可耐,韭菜一句话吓住了他:“你想把你儿子给搞死啊?”
水桶愣了:“什么儿子?”
韭菜说:“我今天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我怀上了。”
水桶不信:“乱讲,你前些日子不是戴环了吗?”
韭菜说:“我那是骗你的,那天我从医院检查回来’还没决定要不要,就给你那么说,现在我决定要了,就给你说实话。你要是不怕把你儿子搞死,你就来。”
水桶无论如何不敢来了:“真的?”
韭菜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张医院的化验单:“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看。”
水桶不懂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医学术语:“这是啥意思?妊娠反应阳性是不是说你怀的就是男娃娃?”
韭菜戳了他脑门子一指头:“不学无术’妊娠反应阳性就是怀孕了,阴性就是没怀孕。”
水桶如潮的热血消退了,老老实实缩回自己的被子里:“那就算了。”
韭菜本来已经困了’水桶回来的时候韭菜昏昏欲睡,水桶回来这么一折腾,睡意全消,马上开始审问董事会的情况。水桶原原本本汇报了一番,最后问到了那个关键问题:“款打不打?”韭菜的回答让他松了一口气:“当然得打,你们定的那几条还算有点儿人味。再说了,我们封账也就是卡一卡他们,人家要是认真起来,把我们告上法庭,也是麻烦,毕竟那些钱不是我们自家的。”
水桶放心了,对西山村和企业都有了交代,自己也坚守了信用’缩进被窝抚摸韭菜的肚子’韭菜扒拉开手:“干啥’还想坏?”水桶讪笑没有,没有,我是摸摸我儿子。”
韭菜说:“我喜欢女儿,不喜欢儿子。女儿打扮起来好看,儿子秃小子还淘气,女儿跟爸妈亲,儿子长大就不认爹娘了。”水桶睡意上来’喃喃地说:“儿子女儿都行,儿子就叫油桶,油比水贵,儿子应该比老子还有钱。女儿就叫芹菜,芹菜比韭菜贵,女儿应该比老妈有钱……”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水桶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晨起来’韭菜又变卦了。吃早饭的时候水桶就发现韭菜有点儿怪怪的,眼神发直,嘴里的吃食嚼过来嚼过去把嘴当成了搅拌机。一看那副样子,水桶就知道她在走神想事儿。水桶阿妈把韭菜当成了饭桶,茶叶蛋、包子、稀饭一个劲儿地给韭菜添’一边添一边唠叨:“你现在是一个嘴喂两个人,一定要多吃’吃好’大人有劲’娃娃有劲’都有劲了生的时候才能顺当。”
韭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把放在面前的食物一扫而空,水桶阿妈高兴得眼睛眯成了脚趾缝’水桶却发现韭菜进食完全是机械性的,就如同患了贪食症。
水桶提示她:“吃过饭就办款去吧。”
韭菜就像忽然梦醒你说什么?办什么款?”
“今天不是要给厂里转款吗?”
韭菜放下了汤匙和筷子今天不能转。”
“为什么?”
韭菜说:“我刚才就一直在想’你们昨天会议商定的那些事情是今后不再做那些害人的事情,可是,你们过去做过的呢?”水桶说:“过去是过去,要向前看么,今后不做就行了。”
韭菜说:“人在做’天在看’做过的坏事人会忘’天不忘’说不定啥时候就会降灾到我们和我们孩子身上。”
水桶阿妈在一旁给韭菜敲鼓帮腔:“水桶嗳’韭菜说得对,你们过去做的那些事太缺德了,我到庙里烧香都怕怕的,怕佛祖怪罪。”水桶阿妈信佛,每个月十五都要去庙里烧香,用香烛祈祷佛祖保佑他们家大小平安、一生幸福。
韭菜顺着婆婆的话提升到理论层面:“妈说得对,这种事情干过了,佛祖肯定要怪罪,你以为现在不做了,做过的就没事了?你知不知道中国香港台湾还有外国的那些大富翁为什么都要到处捐款、做慈善呢?就是因为他们过去做的坏事太多了,现在要行善积德,怕的就是老天爷降罪惩罚他们和他们家人。”
水桶嗤之以鼻:“乱讲,人家有钱是什么罪过?”
韭菜振振有词:“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横财怎么来?钱怎么偏偏往你口袋里跑,不往那些穷人口袋里跑?都是靠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弄来的’你还记不记得上初中学过的政治经济学上讲过,原始积累都是沾满血腥的。”
水桶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学生,上学时的功课本身就没学好,从学校出来以后,别的差生是把学过的东西还给了老师,他是连老师都没还,转眼就扔到了马路边上的垃圾箱里。韭菜此时跟他提及初中时候的政治经济学课,水桶根本记不得那门课是干什么的,记不得,就没法辨别韭菜的话有没有道理,只好请教韭菜:“那你说怎么办?”
韭菜说:“你问妈怎么办’妈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水桶阿妈说给庙里捐吧。”
水桶马上反对:“不给,捐给庙里根本到不了菩萨手里,都肥了那些和尚,你没见那些和尚出来,一个个肥头大耳,脑满肠肥,戴名表、开名车,手机比我的还要高级,我才不做供养和尚的傻瓜。有钱,宁可给孤儿院,给红十字会,给养老院,也不给庙里养和尚。”
水桶阿妈马上说:“那就给孤儿院、养老院捐钱,也是一样的行善事,菩萨会记下的。”
韭菜连连点头:“好,那就按妈说的办。”
三个人难得达成了一致,韭菜便回屋去换衣裳打扮自己准备出门,水桶阿妈趁韭菜不在跟前抓紧时机叮嘱水桶:“水桶嗳’现在不能碰韭菜了,韭菜有身孕,小心伤了胎气。”
水桶想起了昨晚跟韭菜在床上发生的小冲突,怀疑老娘听到了,脸红脖子粗地质问:“妈,你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了?”阿妈拍了他一巴掌:“乱讲’娘怎么能那么没成色,想听也听不到’你们的门跟村里的不同’一关就跟保险柜一样,啥都听不见。我是给你提个醒,怕你不懂世情,由着性子来,伤了我们庄家的后人。你给我个保证,从现在起不碰韭菜。”
水桶繼尬极了,这种事情的确不好对外人保证,即使是自己的老娘,也不好讨论这种事情。水桶觉得阿妈管得有点儿太宽’尴尬中有了几分气恼’正要顶撞阿妈几句’韭菜装扮好出来:“好了,走吧,转款去。”
水桶连忙跟着走,总算从阿妈制造的难堪中摆脱出来。到了银行,韭菜先把这两个月欠的应付款转账支付。应给工人付的工钱开了支票随身带着,然后水桶驾车’两个人朝西山村奔去。
路上韭菜叮嘱水桶:“到了村里,先不急着把钱给他们,我还有话要讲。”
水桶答应了:“你讲,你现在越来越像领导了。”
韭菜咯咯笑:“像领导不等于是领导’我对自己清楚得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有分寸。我可不像有的演员,演过毛主席就真以为自己是毛主席,演过邓小平就真以为自己是邓小平了。”
车子进了西山村,村里静悄悄的,阿妈在城里待着,水桶没有像以往那样把车子停在自家门口当摆设,直接把车驶到了村委会。到了村委会,水桶却没有停车,又把车拐向了工厂所在的土围子大仓库’他想看看工厂现在怎么个情况。
工厂的确停工了,没有了往日的喧哗热闹,也没有了往日经常停在厂门外送货拉货的汽车,水桶看到这个情景,心里也竟然有些失落、伤感,难怪村长、支书还有村里的乡亲们那么心焦,这个厂子自己没有少费心思,跟叶青春、洪永生、肉菜他们一起磕磕绊绊干到今天,真的不容易。当时自己一股气嚷嚷要停产,却没有想到,这等于是自己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现在看到工厂奄奄一息’真像看到自己的孩子生了大病躺在病床上。
韭菜是个敏感的人,发现水桶的情绪低沉,马上警醒他:“水桶,别多想,从今往后,厂子走上正轨,不再干那种害人的事情,前途会好的,比过去还好。”
水桶点头,没敢停车下车,他怕讨薪的工人把自己围住,也怕自己看到厂里的冷清难过,便掉转车头,又把车驶向了村委会。到了村委会外面,水桶和韭菜愣住了,村长、支书带了一帮乡亲候在那里。
水桶问韭菜怎么办?”
韭菜反问他什么怎么办?”
水桶说:“今天可是送上门来了,看样子没有个交代难以脱身了。”
韭菜说:“大不了把钱留给他们,然后一拍两散,谁能把谁怎么着?我们是按照董事会的决定来送钱的,他们应该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水桶停了车,还是有些胆怯,不知道究竟是该下去,还是索性掉头逃跑:“韭菜,你先别下车,我下去看,要是情形不对,我们就走。”
韭菜点点头:“你别灭火,走的时候方便。”
水桶下车,让他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并不是围攻和争吵,而是热烈的掌声。村长、支书迎上前来,水桶还没明白过来,两只手已经被村长、支书一人一只捞过去握在手里不放:“热烈欢迎董事长。”转眼瞅见车里还有韭菜,就又加了一句,“热烈欢迎董事长夫人。”
水桶反倒让他们给闹得不好意思:“村长,支书,你们这是干啥?又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