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旗袍的李若兰婀娜多姿,她和大街上许多穿旗袍的女人一样,仿佛一道道美丽的风景线,只不过她眼里充满了焦虑,因为她感觉身后有一条尾巴,那条尾巴已经跟了她很久,可当她假装在小摊前停下脚步偷偷回头望时,一切却又平静异常,可她明白在这平静的背后,肯定隐藏着重重杀机,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她禁不住加快了脚步,一路正在思索该如何甩掉尾巴时,突然一辆人力车停在了面前,她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
小姐,请问去哪里?车夫头也不回地问道。若兰又向后张望了一眼,说道:快走,到了点儿我会告诉你。车夫正是石头,这也就是他新换的工作,他在心里微微一笑,如脚下生风,但嘴上却又问道:小姐,看你样子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呀,是不是遇到坏人了?她心想这车夫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但为了不节外生枝,说道:我遇到了点急事,拜托了,麻烦快点!
石头心里有数,突然穿过一条巷道,七拐八拐便让若兰头昏脑涨,她瞪着惊恐的眼睛,为这突如其来的危险捏了把汗,想下车,可车速太快,吆喝了两声,但前面的车夫根本不理会。当车终于停下来时,她仍然惊魂未定,想知道这个人力车夫究竟想耍什么花样,可那张脸根本不曾回头,而且帽檐压得低低的。
小姐,你现在安全了,快走吧!石头放下了若兰,头也不回地说道,然后快速离开。若兰留在原地,望着人力车夫的背影,想起之前的遭遇,疑惑不已。
石头拉着车回到了大街上,刚走几步,又有客人搭车了,还说道:去钱府!石头一愣,悄悄回头瞟了一眼这位乘客,突然又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另外一个人,顿时多长了个心眼,当他把钱立文送到钱府后,又顺道回到了乐善堂对面,果然不多时,川崎也坐着人力车回来了。
李若兰在人力车夫的帮助下甩掉尾巴后,貌似没有目标地在店子里转来转去,其实她在等待接头人,但是这位接头人非常奇怪,只说会主动找她。当她出现在一家金店,正假装聚精会神地试戴一个手镯时,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哇,好漂亮啊,小姐,我好喜欢你正在戴的这个手镯,可以让给我吗?李若兰一愣,但没多想,当她把手镯递到对方手里缩回手时,没想到手里多了一个折叠着的纸条。她反应很快,顿时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原来眼前人便是今天的接头人。
哦,太好看了,简直就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小姐,你真是好人,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对方笑呵呵地说道。李若兰莞尔一笑,回道:确实和您的气质很相配,我可不想夺人所爱。哈哈,小姐,你可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不仅人美,心更美啊。李若兰牢牢地记住了那张脸,当她顺利完成任务走出金店时,心情瞬间变得无比舒畅。
石头远远地观察着乐善堂,不多时便看见梁剑出门了,他忙假装顺路经过的样子把车停在了梁剑面前,垂着眉头问道:先生,请问需要车吗?梁剑丝毫没作停留地说道:谢谢,不用!但是石头没有放弃,他干脆把车往梁剑面前一横,再次说道:我的车很便宜啦,麻烦照顾照顾生意嘛!
梁剑认出了戴着草帽的石头,当即大笑起来,说:原来是你小子啊,哎,你怎么不在码头做了?石头笑着说道: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不早告诉你我换工作了吗?你去哪儿,我送你。梁剑说道:你还是做生意吧,我就在附近随便转转,别耽误了你。没事儿,咱俩是什么关系,你可别跟我客气。梁剑无奈,只好坐上了车,石头好像浑身是劲,而且总是笑着,梁剑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在后面问道:累吗?不累,这可比在码头上下苦力清松多了。
梁剑突然着急地喊停车,因为他好像看见了若兰,石头问他怎么了,他还在往人群中张望,但却没见了人影,只好失望地说道:看花眼了,好像遇到个熟人,好了,我就在这儿下车吧,你先忙着,有时间咱们再聚。石头放下了他,突然说道:告诉你一件事儿,我看到她了。她,谁?还能是谁,你戏园子里唱戏的那个女孩子啊。梁剑一愣,忙问什么时候,石头开玩笑道:好久了,可惜她好像不认识我,所以也没说上话。
梁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向后张望去,但人流拥挤,他不禁有些失望,正要和石头分手时,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枪声,周围的人纷纷惊恐地叫着乱成了一团,两人也大惊失色,定睛望去,只见一群持枪者从一所房子里跑了出来,然后向着正在奔跑的人影开了数枪,此人趴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那群人还围上来踢了几脚,随后才大摇大摆地离开。
快躲起来。石头喊了一声,拉着还在发呆的梁剑往墙角躲去,梁剑盯着躺在地上还在流血的尸体,心里涌起阵阵凉气,石头看到一些人开始向着尸体围上去时,这才打算拉着梁剑也上去看看热闹,但梁剑看到地上一摊血时,心里直作呕,两腿也没了力气,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如此骇人的场面,石头只好让他等着,自己却围了上去。
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现场很快就变得密密麻麻的了,但紧接着不知谁惊恐地大叫了一声:天哪,屋里还有死人!
石头这才注意到,发生命案的地点是一家普通的民居,但是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是死了好几个,有被刀刺死的,有被拳头揍死的,最后一个是被枪杀的。梁剑站在人群外,心里还感到阵阵凉意,直到石头从人缝中钻出来。兄弟,你咋了,你别说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死人啊。梁剑想起不远处一地鲜血的情景,还有些翻胃。石头艳羡地感慨道:你还真是幸福的人儿啊,我都是踏着死人堆里活过来的,当时也很怕,但事后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不就是死人吗?如果一打仗,那死人就像地里的红苕,一坨一坨的,你就是不想踩着尸体都不行。
梁剑越听越觉得不舒服,摆了摆手说道:我走不动了,你还是送我回去吧。石头拖着他,还一边说道:你知道那些杀人的凶手是谁吗?奶奶的,都是国民党的狗腿子,要是老子有枪,也就一枪一个,统统杀了,不就有枪了吗?狗仗人势!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梁剑,问道:你不是说有事去吗?怎么事儿还没办就回来了?梁剑喘息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却没吱声。他一脸疲倦地回到乐善堂时,川崎正在打电话,刚挂上电话,梁剑便一头钻了进来。
川崎疑惑地问道:三郎,发生什么事了?梁剑愣了半晌才说道:刚才在大街上,我看到杀人了。杀人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去,也每天都有人杀人或者被杀,你应该习惯这样的生活。川崎说完这话,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从小对这个养子灌输各种关于大日本帝国的侵略思想,却没有教他什么实战能力,甚至连枪也没让他摸过,更何况杀人呢。梁剑听了这话,却喃喃地反问道:父亲,难道杀人也可以成为一种习惯?川崎一愣,说道:作为大日本帝国的子民,我们都是效力天皇陛下的,为了实现帝国的利益,我们必须习惯很多事情,学会杀人只是其中的一方面,为了保护我们自己,这也是必备的一项能力,因为你不学会杀人,那就可能会被人杀掉。
梁剑非常不能接受这样的思想,但他没反驳,他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好好想想那些让他头痛的事,加上连子还没有任何音讯,他的心已经被折磨得不成形了。
就在这一刻,川崎作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紧接着给池田打了个电话。
暮色降临,大武汉又陷入一片暗黑之中,戏园子里虽然灯光昏黄,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无比明亮的,因为大伙儿正在商量一件大事。
李若兰把白天接收到的情报交给了父亲,李大义想了很久,这才决定召开一个小会,让大家一起出出主意。他说道:上面又下达了新的指令,要求我们在汉口的同志最近要密切关注国民政府的动向,因为国民党的特务最近又开始疯狂搜捕,我们已经陆续有好几个同志遭到了暗杀,他们的政策一向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尤其要谨慎行事。还有一点更重要的,虽然上面指示我们要密切关注国民政府在武汉的动向,但我们也不能放松对小鬼子的监视,那个川崎,还有池田,每天负责监视的人仍然要定时向我汇报。
李若兰接着说道:我几天前在和同志接头的路上被人跟踪了,后来幸好在一个人力车夫的帮助下才得以甩掉尾巴,我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力车夫是谁,他也一直没让我看到正面,但我感觉他像是我们的同志。
被人跟踪了?看到是什么人没有?会不会是鬼子的特务?
没有,只是我的感觉,也不一定是小鬼子的人,或许是军统的人,总之大家以后出门一定要非常小心,要是这儿一曝光,那组织的麻烦就大了。
若兰说得对,我们以戏园子作掩护潜伏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情势是非常复杂的,所以大家在这段时间的行动务必听从命令,没有我的指示,谁也不许外出。李大义说这话时,目光从小武身上迅速扫过,小武也许听出了言外之意,双眼一瞪,正想说什么,李大义挥了挥手说道:我还要向各位通报一件事,下个礼拜是钱府钱老爷的六十大寿,我已经接到了邀请,到时候是个好机会,会有很多当地的名流去给钱老爷拜寿,这些名流中肯定有当地的商人,也会有政客,说不定还会有日本人,包括川崎和池田,我估计川崎那只老狐狸八成会参加,因为这两个人的私交不错。至于池田嘛,他一向行事谨慎诡秘,而且手下众多,到时候肯定会松懈,如果运气好,说不定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钱老爷?就是那个儿子在军统当走狗的钱立文?
李大义忙说道:对,我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钱立文的儿子钱思成在军统做事,他的老板就是臭名昭著屠杀了我们很多同志的徐国璋,要不是担心破坏国共合作,那个徐国璋也将成为我们的清除目标。
如此看来,那个钱思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钱立文对这个儿子非常疼爱,所以钱思成从小就养成了心高气傲的德行,虽然我们手里对此人的资料不多,但据说他是徐国璋最得力的助手,徐国璋下达的许多暗杀任务都是此人亲自执行的,包括不久前暗杀相原的事,虽然国民政府最后又站出来澄清,但我们掌握有非常确切的情报,这个钱思成就是执行此次暗杀行动的人。
这么说来,这个钱思成能力不错啊,而且还除掉了一个老牌日本特务,可想而知,此人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对手啊。
李大义听着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说道: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大家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吧,钱老爷寿宴那天,我们要给钱老爷唱两出好戏,不仅台上要唱得精彩,台后也要唱得精彩,至于到时候具体怎么行动,我这几天会再好好考虑考虑,时候不早了,都休息去吧,养精蓄锐,该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李若兰躺在黑夜里,却无法合眼,那个帮她甩掉尾巴的人力车夫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但那个人到底是谁呢?很明显对方认识她,很可能是自己的同志,可是自己也会认识那个助了自己一臂之力的恩人吗?
她想起了梁剑,两人也好久未见面了,也不知那小子最近忙什么。她知道梁剑为了连子的事绞尽了脑汁,而且他一直都像个孩子似的,从小没经受过什么磨难,所以才会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持两面态度,不知什么人该信任,什么事是对,什么事是错,可他对自己的爱却是真实的。想到这里,她在心里甜甜地笑了起来,然后枕着笑容进入了梦乡。
而在这样的夜色里,也有人正在策划一个重大的阴谋。
池田和东胜浩二在武场里对面相跪而坐,两人已经沉默了很久,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池田刚刚获悉了东京方面的情报,要他马上在汉口查明一个外号叫樱花的日本人的下落,然后想办法把此人交给松浦,如果万不得已,可以就地处决。但令他头痛的是,下达该命令的人也不知道这个外号叫樱花的人到底是男还是女,只知道此人是一个积极的反战分子,东京方面多次派人探查过,但一无所获。只是最近才得到一个小道消息,樱花到了汉口。
池田说道:樱花这人从名字听上去应该是一个女人,只不过此人身边经常有高手保护,所以东京方面派出的杀手一直未能成功逮捕此人,这次东京把如此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我,要完成任务,还得仰仗师傅出手相帮。东胜浩二话不多,此时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突然慢慢站了起来,然后拔剑相向,瞬间战到了一起。刀光剑影在灯光下交错纠缠,掀起了阵阵杀气,但东胜浩二的剑很快就占了上风,不出三招,已经封住了池田的喉咙,池田收剑不及,只得败下阵来,但他心里没有失败感,反而欣喜不已,兴奋地赞赏道:有了您的支持,我们在支那的事业将会稳步前进。东胜浩二收回了剑,然后双臂抱在胸前,仍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突然,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面对池田,声音颤抖着说道:任务失败了!池田勃然大怒,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对方回道:遇到一个支那高手,他杀死了我们两个人。八嘎,池田大怒一声,突然出手直取对方脖子,只听得一声闷响,脖子骤然断裂,然后被扔了出去,两只眼睛凸出来,一股鲜血溅出了数米。
池田的脸颊都因为愤怒而变形,双拳紧握,仇恨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起来,东胜浩二却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想会会这个支那高手。池田沉闷了半晌才说道:支那没有高手,第一高手就站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