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山西神木县境内,有一条东西流向,汇入黄河的河流,叫秃尾河。
但是东汉末年,三国时期,这条河叫做圜水。
圜水两岸,于汉惠帝三年各设有一座县城。
东侧,日出东方,为之阳,所以圜水东侧,靠近黄河之城是为圜阳;西侧,日落西山,为之阴,所以圜水西侧,上游之城是为圜阴。
圜阳,圜阴,一度繁盛,直到匈奴分裂,南匈奴南迁,游牧河套,之后逐渐颓败。到东汉末年,裁切并州上郡、五原郡、朔方郡后,更加开始荒凉。
如今圜阴已废,圜阳残破,官史逃散,仅剩下艰难度日,难离乡土之情的贫苦百姓,和一些贬官之后,聚集在残破的圜阳城内,艰难度日。
明媚的晨光下,李定踏出院门。
“哎,好好一小伙子,果然得了失心疯。”
“是啊,可惜了一个好小伙。”
“怎么就说小伙子疯了?”
“没看到,小伙子的头发没了呢。要不是的了失心疯,好好的头发,怎么就没了……”
侧耳听了一会周边邻里的闲言碎语,李定心头不由一苦。
二十一世纪,习惯了发不过耳。
骤然回到三国,多了一头长发。不仅觉得极不舒服,而且锤炼身体的时候也经常碍事,所以,李定找了屋子里面唯一的菜刀,笨手笨脚的把长发,割成了板寸长短。
时代不同,观念差异极大。
李定心中碍事的长发,却成了崇信孝经‘身板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三国邻里三姑六婆,确凿认为自己得了失心疯的证据。
“长舌妇!”
算了,既然这个时代固有的思维,自己也没能力改变,以后慢慢注意就行。李定暗骂一声后,开始打量周围环境。
泥泞的土路,低矮的房子,残破的城墙围着小小的县城,十字交叉的两条土路分成四块区域,周长不到十里。
好小!
行人寥寥无几,而且多是妇人。三五成群的唠唠叨叨,神色间掩不住的压抑、焦虑和期盼。
印象中向来活泼好动的王宝,出门在外,也规规矩矩的跟在李定后面。
顺着泥泞的土路,在一片或疑惑,或可惜,或幸灾乐祸的眼光中,穿过由两个手执长矛,腰配长刀,背挂弓箭的大汉,把守的城门。
李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自己一直在院子里面打熬身体,没什么感觉,一走出院门,那股无形中的压抑感,弄的心底一阵烦躁。
“定哥,今天我们是去近点的五里沟,还是到稍微远点的二龙滩。”走出城门的胖子,急不可耐的囔囔开了。。
“五里沟,二龙滩?”李定傻眼。
“五里沟就是圜阳西北五里外的一个小山沟,所以叫五里沟。哪里树木稀疏,很多山鸡,没有多少凶猛动物;而二龙滩就是黄河和圜水,两条水龙交界之处的滩头,所以叫二龙滩。哪里有一片芦苇荡和一个洼地,很多候鸟和大雁。”
从城墙的阴影处,走出一个文士打扮,一袭青衣,身材稍嫌瘦弱,脸色稍白的少年,接口回答了李定的疑问,然后建议道:“二龙滩吧,别去五里沟。”
王宝见鬼似的转过身来,看着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少年,道:“卢瘦猴子,你什么时候躲在哪里?”
“王宝,大胖子,你从家里面拿着弓箭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喊你也不应,就知道急匆匆的跑去定哥家。追都追不及,索性不追。猜胖子你,一定是喊定哥,出去打猎,所以早就出城门口来等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到!”
高瘦的少年,从后赶上,亲热的搂住王宝的肩膀,也不管王宝的抗议,低声问道:“听说定哥,今天又发呆和尖叫了。”
“是哦,我进去的时候。定哥闭着眼睛许在哪里,傻傻的笑。我吓呆了,拼命的才摇醒定哥,然后定哥就好像吓到了一样尖叫起来。”
王宝说完,悲伤的转过头,用力的吸了两口气,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把快要掉出来的眼泪挤掉,“都是我不好,一巴掌把定哥害了。”
“算了,胖子,你那巴掌也是无心之过。我看定哥除了经常发呆外,气质沉稳了很多,也没那么沉默寡言了,看上去舒服很多,怎么说呢?”
“是哦,呆在定哥旁边,感觉比以前好多了。”
“叽叽咕咕的,聊什么呢。”
李定看着两个家伙凑在一起,开心一笑。
记忆中的片段得知,这个身穿青衣,一身文士打扮,十七八岁的高瘦青年叫卢北,家学渊源,自小鬼主意特别多,不过很多时候让人很无语,是死去李定除王宝外的好友。
三个人出外一向形影不离,王宝经常号称三人为“圜水三虎”。
不过今天卢北怎么要去二龙滩,还建议不去五里沟呢。
以卢北那个绝不舍近求远,而且喜好山鸡的性子,应该选五里沟而不是二龙滩,毕竟二龙滩要多走五六里路。
难道五里沟附近的山鸡死绝了?
或有危险?
要不然的话卢北一定坚持去五里沟。
看来消息灵通的卢北,一定得到了什么风声。
“为什么选二龙滩,瘦子你不是说除非五里沟的山鸡死绝了,要不决不去二龙滩打猎么?”李定沉声问道。
“是哦,瘦子,干啥不去五里沟?”王宝也奇怪的转过头。
卢北右手迅速提起,曲起手指,敲了胖子的脑瓜子一下,发出响亮的‘咚’一声,才道:“定哥在屋子里,不知道最近县城内部的紧张气氛,是正常的。怎么胖子你也不知道,整天就知道练功,脑子都给练傻了,白长这么大个脑瓜子。多点留意点外面的消息,满脑子不要除了练功和吃肉外,什么都没有。”
“瘦子,别扯东扯西,说事情。”李定打断喋喋不休,抓住机会狠狠教训王宝的卢北。
“北方长城附近新迁来了一个匈奴部族……”
“且,匈奴人有什么好怕的。自从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那帮蛮子把单于庭迁到西河美稷后,长城附近还少么?
胖子爷见过世面,匈奴人也是一个嘴巴两只眼睛,照样苦哈哈一群,耕田放牧。
瘦子你胆子还是小,要是匈奴人敢来惹事,来一个胖爷打倒一个,来一双胖爷弄倒一对儿,让他们知道‘圜水三虎’的暴虎威名。”
胖子嚣张的抬起双手,鼓起大群的肌腱,摆了个大力士的姿态。
“那个部族,是左贤王旗下的屠各一族之下……”卢北声音有点发抖,就像这个部族连带着名字也带着强烈的诅咒。
只要一提起,周围立刻腥风阵起,一片哀鸿遍野一样。
摆弄姿势的王宝,一听到屠各一族,立刻一僵。反手拿出背后的大弓,弯弓搭箭,双眼迅速泛红,带着强烈的仇恨、些许的畏惧,警惕扫视着四周。
走在前头的李定,心头也泛起阴霾,一阵莫名其妙的仇恨快速升起。
一个名字,如此威势。
“不怕……不怕……妹妹不要怕,哥保护你。”王宝神经质的呢喃着。
早料到王宝反应的卢北,双手用力压着王宝,道:“胖子……王宝……冷静点,定哥在呢……”
李定的名字,就像安神药一样,王宝暴起的肌肉缓缓退去,放下箭矢,背好大弓,双眼的血丝一条一条消失,咧嘴勉强一笑,阴冷的说道:“嘎嘎……来的好……好……好极了……嘎嘎。”
“鬼叫什么,弄得一身鸡皮疙瘩……唔……回头,千万别头脑发热,单枪匹马跑去报仇。”卢北仍然不放心。
胖子小眼睛一咪,收起眼底的仇恨,哈哈一笑,道:“胖爷,虽然冲动易怒,但也知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早晚有一天,我要屠各一族,鸡犬不宁。”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好,到时候喊上我。”
“定哥,谢谢你。”
“还有我,还有我,怎么说我也是‘圜水三虎’中的一虎。”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屠各一族,鸡犬不宁。”
“定哥,说的好。”卢北,反应最快。
王宝重复一遍,眼神一亮,冲李定一拜,“大哥,王宝今后必鞍前马后,但有所命,赴汤蹈火,唯死而已。”
李定一愣,急忙扶起王宝,“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好一句‘有难同当,有福共享’,定哥,胖子,这兄弟是不是要加上我。”
“当然,‘圜水三虎’从此‘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晨光下,弯着枝头的青绿麦田畔,三个少年紧紧拥抱一起。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半响后,李定,卢北,王宝分开,相视一眼,继而豪爽大笑。
直达九天。
……
“卢北,刚刚光顾着激动,忘记你说屠各一族,迁来多少人了?”
“定哥,据说大概百来人吧,应该是先头部队,打探情报居多。”冷静下来的卢北,忍不住的泼了一盘冷水道:“定哥,胖子,凭着我们三个,就算在武勇,也很难令屠各一族,鸡犬不宁。毕竟,屠各一族,匈奴旗下最大的一族,据说接近五万之众。”
李定眉头一邹,王宝却急不可耐的说道:“五万之众又如何,我每天骑马去杀几个,一年下来也几百个,十年……”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王宝低下了头,沉默起来。
“也不是没办法……”
王宝迅速抬头,精神一振,眼神期盼的看着李定道:“什么办法?”
卢北也紧盯着李定,期盼之情,显而易见。
李定咳嗽一声,道:“当今天下,党锢频生,朝政昏庸,以至于黄巾起义,盗贼四起,天下大乱。逢此之际,我们召集流民乡勇,严加训练,北击匈奴,朝廷必定不会多加妄言。”
“唔,定哥,说得好,我们现在就回去召集人马,训练?”
卢北哀叹一声,悲哀的望着王宝,道:“说话能不能先过一下大脑。我们三个虽然有‘圜水之虎’称号,但那是你王宝自封的。我们的现状是:要人三个,要钱铜板几个,要名……额……‘圜水之虎’,不过别人不认。”
“简单来说,就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名没名,小猫两三只。”
“那就是说不行咯。”王宝高昂起来的志气,瞬间跌落。
“也不是不行,定哥说的那是远期目标,是么?定哥”
“不错,远期目标就是组建一虎狼之师,扫平屠各,跑马草原,军威赫赫,诸胡退避。”当然,退,可以自保,李定心底一叹,遥望南方。
“到时候,王宝,必定请命选锋,陷阵杀敌。”
“北,愿效犬马之劳。”
李定嘿嘿一笑,看着两个家伙,少年人真是容易激动,两三句就找不到北了,却忘记自己也是一少年。
抬头望了眼太阳,估计下大概早上十点。
从这里到二龙滩大概十里左右,刚好是二十一世纪很多军队拉练的距离。李定决定效仿一番,转头对着眼神激动,满脸通红,沉醉于金戈铁马中的两少年,道:“跑步前进,二龙滩。先到者两只大雁,最后的没的吃。”
王宝一愣,很快就起步冲锋。
卢北,哀号一声,“不要啊”,也赶紧跑动起来。
微风中,青翠的麦禾挂着已显饱满的小麦,起起伏伏。三个少年,王宝居前,李定居中,卢北最后,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