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州是个宜居好地方,不拥挤也不冷清,不显摆也不寒酸,恰到好处,哪里比京师逊色。风光景色更是一绝,非京师可比。出了城门往南有座百行山,翻过难行的山头,稍越过梅州的地界,一望无际,壮阔非常的正是百行湖。据说日出时分,更会有千万只鸟儿从山林里一齐飞出,映着尚柔和的日光,气势磅礴地从湖面略过。
马车不疾不徐地颠簸在昏昏沉沉的山腰上,方磬若倚在窗边木木地捕捉林木间隙的残阳。选在此刻孤身出门不是那个平日里沉稳冷静的女子行事的风格,夜宿林间看日出更不是她这样一个大家闺秀会做的事情。
她只是憋着满腹的怨气无处发泄罢了,结果轻而易举就叫人将怨气撩成怒火,若是不“没规矩”地出来晃晃,才会真正失态。终究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哪能真正处变不惊,心如止水?
方磬若觉得心里被堵得死死的。被悔婚之后不止她被耻笑,还连累整个相府沦为京师上下的谈资,而今连偏远的梅州都有人在传着扭曲的谣言,即使她们根本不认识谣言所指的人。换言之,她燕国成了“举国闻名”的“弃妇”。在平顺的十五年人生里,这成了唯一和最大的污点。
马车突然重重地颠了颠,顷刻又平稳了下来。方磬若是真地太过沉浸在自个儿的小情绪中才会忽略了些严重的细节,比如渐渐慢下来的马车和一直萦绕在车内的一丝古怪的香味。
又过了一会,她才算回了神。“六叔,可以调头回去了,前几日的山歌再唱与我听吧。”四下里太过安静,添一些粗犷的山歌或许会叫她精神一些。
良久也无人作答,方磬若疑惑起来,轻手轻脚往外移。六叔从前是庄稼人,即使上了年纪也都一直是神采奕奕,乐呵呵的,鲜有静下来的时候。今天要不是瞧见方磬若一脸冷漠,定又要唱上一路的。
方磬若扶了扶发热的脸,然后一把掀开帘子,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原本应在山路上的马车不知怎么进到了林子里。现下天已经渐暗,茂密的林木显出狰狞的样子来,不远处着急的马蹄声,她心里猛地一颤,赶忙地跳下车来,竟有些站不住,那股她以为是怒火的热气,叫她有些口干舌燥。
直觉地感到危险的靠近,方磬若没有急着呼喊六叔,她开始往远处杂乱的草丛里跑去。她想起到马车的异常,推测六叔已遭了不测,身上的燥热叫她慢慢不清醒。这应该不是意外,而今她只能想到这个,可不管真相如何,她需要先躲起来。
“人跑啦?不是说是很厉害的药吗?”很快马车旁出现两点火光,方磬若听到有人在翻动马车,是梅州本地人的口音。
“她能跑哪里去?那人不是说了吗,中了那药的娘们儿会变得没力气,看不清楚东西还那啥呢,咱有的爽了还有银子拿。只可惜就那么一点,要是多一些,咱哥俩能采遍梅州,嘿嘿嘿。”
那轻薄无礼的语气叫方磬若开始害怕地发颤,狂跳的心越发镇静不下来,她从未遇见过这样可怕危险的事情,任她见识过再多的大风大浪,都不及眼前急迫。她咬着嘴唇,保持着最后的清醒意识,她急需有人来救她,爷爷或是舅父。
其中一个大汉忽然从地上捡起一件宝贝,憨憨地笑起来,“哥哥,你看这大金耳环还吊着这大的猫眼儿。呵,真他娘的是有钱人啊,肯定是那娘们儿掉的。还温着的,她肯定没跑远。”
“可不是吗?”另一大汉稍弯下腰,举着火把往草丛边走,刚才他就看见草丛里有东西,还以为是野猫野狗之类的。拿火把一照,发紫的一块,那肯定就是他们要找的小娘子。
站在低处等着人处置是多么的不明智,所以那火光越来越近时,方磬若下意识就往外跑。看她在黑暗里跌跌撞撞,那两人拿着火把不紧不慢地在她后头,用下流的话语调戏她,猫捉耗子一般。
所有的机智此时都成了一句废话,这般情境之下早已经没了周旋的必要。如果方磬若还能想到些什么,就只有自尽,方家的人宁死不受辱。
所以当她的披帛被扯走时,她的颤栗恐惧反而渐渐消失了,她转过了身面对着他们,她感觉到脚边的塌陷和不远处广阔的水面,耳边听到的是强劲的风,心中竟十分畅快欣喜。
那两恶汉本拿着丝织披帛贪婪地闻着香味,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呆立在一边。“小娘子,你过来,会掉下去的,没,没命的。”
那人特地交代了只是要毁她清白,却定要留她性命。要是她一死,银子可就没了。“你上来,我们放你走,真的。”
方磬若年纪小但不是没见识,自然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她也不理会他二人的话,直挺挺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