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叔做事雷厉风行,既然已经说定,就不作迟疑,与吴非两人各自做好准备,当即赶赴京城,去见当朝内阁首辅白闲云。
凛冬已至,西北风呼啸猖狂,一路上树木凋敝,行人寥寥,一派肃杀景象。北方的冬天与南方大不相同。春节快到了,京城的百姓们也不怎么出门,多聚在家中围炉团圆,等着迎接新年的到来。柳叔和吴非两道身影在空旷的街道上极为显眼,这样急急奔走的过路人已不多见了。
“人不服老不行啊!转眼间,我柳叔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大业未竟,路途艰难啊!那位白首辅高居庙堂之上,只在天子一人之下,比我还要小上几岁,雄才大略,壮志雄心,令人钦羡啊!”
柳叔脚下极快,说话却极平稳,显得轻松自如。吴非紧紧跟着他,内力稍稍不济,有些吃力。
“值此乱世,物欲横流,当权者无不把百姓当作待宰猪羊,肆意剥削凌虐。白首辅却始终保持一颗本心,怀着济世救民的初衷,试图在黑夜中力挽狂澜,是这个在风雨飘摇中度过了两百多年的行将腐朽的王朝的中流砥柱。这般用心,实在与我火教不谋而合!”
吴非随声附和了两句,心中想着别的事情。数十里匆匆而过。
高瓦红墙出现在了眼前,宽阔的护城河湍急汹涌,汉白玉桥后站着数十名身穿禁军服饰的士兵。
“柳教主,我们不是要去找白首辅么,怎么到了皇宫外面?”
“不然怎么说他是个好官,怎么夸都不为过呢?白首辅自上任以来,一年之中只有除夕和春节两天在家休息,其他时候若无要事,每天都到紫禁城里去办公。有了他这样的大管家,皇帝陛下更加能够安然地休闲养生了!”
吴非闷不做声,心中狐疑,这姓白的总不可能晚上也睡在宫中吧,为何要进宫去找他?
“这里虽有些禁军守卫,临近春节更是戒备森严。不过在我们眼中,只是些木头人罢了。”
柳叔一手挟着吴非,十丈宽的护城河一跃而过,跳进五丈高的墙头。墙内殿宇重重,威严气派,秩序森然,不愧是皇家宫殿,天子住所。吴非看得心潮澎湃,胸中豪气油然而生,更忧民生多艰,势护黎民周全。
“柳教主,此次劳烦你了!吴非替天下百姓谢过你了!”
“哪里的话!火教宗旨就是引渡众生,创建新的美好世界。你我志向相同,虽非教友,又何分彼此呢!”
柳叔对宫里环境很熟悉,东拐西绕,走了好久,都没碰上一个人,最后在一座小宫殿外停了下来。
“你先在外等候,我去找白大人说明情况。切记不可随意走动,遇上了宫中守卫就说是来找白大人的。”
柳叔嘱咐过后,身法如同鬼魅,眨眼间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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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非虽说已然打定主意,绝不以私废公,真到了要相见的时候,心中仍难免忐忑不安,心绪难宁,怀疑自己能够真的保持冷静。
白闲云,曾无数次在自己的噩梦中出现,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吴非至今仍把他视作母亲逝去的元凶巨恶,不可原谅。如今此人如愿坐上了权力的巅峰宝座,他过得开心么?吴非很想亲口问问他。
“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进来的!”
一个粗野狂躁的声音打断了吴非的回忆,与之而来的还有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吴非抬头一看,一队二十来人的禁军排成两列,齐刷刷地站在自己面前。带头的是个方脸大耳的低级军官,胡子没刮干净,眼袋有些浮肿,神色带着轻蔑和鄙夷,看起来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回禀长官,小人是白大人家中的管家,有事候在此处,等我家大人出来。”
吴非尽量作出一副谦卑的样子,只希望能蒙混过关。
“白大人?你说的哪个白大人?这里不止是白大人,黑大人、黄大人一概没有!”
领头军官话语狂放,惹得底下禁军士兵哄然大笑起来。
吴非低眉垂眼,态度更加恭顺,说道:“小人来找的白大人是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白闲云,长官想必时常与他打交道吧。”
那军官神色一滞,随即双目怒睁,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污蔑白首辅的清名!本来看你穿得人模狗样,像是个富贵人物,没想到竟然居心叵测,擅闯禁宫,还欲栽赃嫁祸朝中重臣!来人,给我拿下,直接送到天牢去,着刑部派专员审问,绝不得有任何差错!”
“长官饶命,此中定有误会!我家大人领我进来后,被一位大人给叫走了,只指了个大概方向给我。这皇宫这么大,我头脑愚笨,又是头一次来,可能一时糊涂,走错了地方。还请长官带我去白大人那里,两相对质,就可知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呵呵……快过年了,谁有工夫跟你闲扯?大家伙都急着回家团圆呢!你们这些个小蟊贼当紫禁城是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为了能让你死得瞑目些,实话告诉你吧,别看这座宫殿又小又不起眼,里面藏的可都是皇上四处搜集来的珍稀玩意儿。还敢说白大人叫你来的,白大人日理万机,可管不了这些东西。我看八成是卖给你地图的那个人蒙了你,既然被抓了,就死了这条心吧,进了天牢能活着出来的都已经终身残废了!”
那个军官面相不善,内里倒是个爱吹牛扯淡的人。根据吴非在军营里的经验,这样的人一般心肠不坏,脑中念头急转,想着如何说动他。
四名禁军士兵拿着茶杯口粗细的大麻绳逼了上来,吴非心中大急。若是落入天牢,再无机会见到白闲云,刑部官员见到自己的囚犯身份,定当自己是胡言乱语,不信风立久及的侵略阴谋。生死抉择关头,吴非咬了咬牙,决定负隅反抗。
四个士兵两人执刀,两人执索,配合默契,转瞬间已到了吴非周围,刀索齐动,要将吴非缚住。吴非催动丹田,将内力激发到极致,也只堪堪到达紫霞神功的第八重。一声叹息,吴非右拳右掌,蓄势待发,似蝴蝶穿花般出了包围,凭着印象朝来时的方向撒足狂奔。
“格老子,还说不是贼,现在露出马脚了吧!兄弟们,给我追!拿下他,大功一件;让他跑了,就没得回家过年了!”
带头军官须发皆张,抽出腰间钢刀,当先追了上去,同时发出一声呼哨,声震皇宫。他手下的那些禁军齐发一声喊,也不要命地跟了上去。
吴非脚下的步法本是世间极速,始于幼时母亲所授的“跳格子”游戏,后又经玄铁牌怪字中悟出义理,融入步法中,这鬼魅般的奇迹脱胎而出,被华山派的二师兄郑通当作是其修炼妖法的证据之一。只是如今吴非境界跌落,内力浅薄,无法发挥出其真正的威力,只能在同阶当中称雄。很不巧,大内之中高手无数,这个小小的禁军低级军官就有着绝顶高手级的实力,全力发足下,速度着实不慢,一直跟在吴非身后一丈处没有落下。
“小贼有两下子,跑得够快!老子劝你束手就擒,趁还没见血,可替你隐瞒逃匿的事实,从轻些发落。如若发生争斗,你妄图进宫行刺的罪名是跑不掉了。刑部一般给出的判决是立斩无赦!大过年的,何必跟我们这些当兵的过不去,给人方便,与己方便嘛!”
那个军官紧追不舍,口中软硬交加,循循善诱,听得吴非都有些心动了。
可是,有恩要报,有仇要偿,有事要做,现在还不能死。吴非还有一个疑问亟待解答,柳叔为什么要将自己留在那里,久久不再出现?
路过一座宫殿,冷不防转角处出来一个人,吴非毫无防备,一头撞了上去。
吴非平常自诩力气大、武功强,与人相撞都怕把人撞伤了。这一撞,却把他自己撞得头晕眼花,脚下虚浮。恍惚间,腰间大穴被人拿住,再也动弹不得。
“叫你别跑了嘛,不听我的。老老实实跟我走吧!”
低级军官此时不再叫骂,也没有踢打羞辱,押着吴非往回走。
“人是我帮你拿下的,连声谢谢都不说吗?”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吴非知道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少说也有绝顶高手级巅峰的实力。
“同在宫中当差,都是为皇上办事,何分彼此呢!不过卓武还是在此谢过了,包将军有空的时候可来我们羽林军中喝上两盅,联络联络感情!”
一声冷哼过后,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
卓武长吁一口气,低声骂道:“虎贲卫了不起么,不就是仗着有国舅撑腰么,真要凭手上功夫,咱羽林军可不见得会输!”
口中喋喋不休,卓武心思却很缜密,事先将吴非周身要穴都给点上了,慢悠悠地押着他,回头去找自己手下的那些士兵。
“卓将军,你听我说,我真的是来找白大人的,你就让我跟他见上一面吧。反正我现在已经成了你手下的俘虏了,连逃跑都没机会,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若我说的是真,白大人会对你感激不尽;若我所说是假,白大人也只会夸你尽职尽责,你自可再拿我去邀功。怎么说,只需花上一点时间,怎么都是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吴非一开始装了孙子,只好一装到底,就看这条舌头能不能说动这个看来不笨的军官了。
卓武突然停了下来,将吴非的身子扭了过来,双眼瞪视着他,看了一会,恶狠狠道:“算你说得有道理,我被你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