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众酗酒,玩忽职守,成何体统!”
一个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喝得半醉的军士们正在兴头上,冷不防被吓了个激灵,汗流如浆,酒醒了大半。定睛看去,一个中年将官立得笔直,金盔金甲,右手按在腰间长剑上,粗眉大眼,面含怒容。在他身后,站了有百来个军士,个个身披戎装,表情冷酷,纪律严明,似是要去出征打仗。
赵扬随着大伙狂欢,但还保持着理智清醒,他酒量颇佳,半坛酒下肚也没有现出醉容。这时他排开众人,走到那人面前,先是一惊,再是怒不可遏,双眉竖起,沉声道:“刘敬会,这不是你绍兴参将府的管辖范围,你不作知会就擅闯军营,可是要再次挑起纷争?上次的教训你还没吸取吗?你赶紧退去,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不然起了冲突,总兵大人不追究,我赵扬也绝不会饶你第二次!”
“呵呵……当自己是土皇帝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宁波地界,上有知府,下有县令,哪个不比你这小小参将大!先不说我来此何干,就是聚众酗酒这一条,人人都管得!”
“你……”
刘敬会话中藏刺,上来就给赵扬扣了个大帽子。赵扬遍体生寒,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两人沉默不语,相距一丈,形成了对峙。军营里的军士经此变故,酒都醒了,秋风一吹,不自觉地打起哆嗦。只有吴非被灌得太多,此时正在一边呕吐,一边逼酒。
“赵将军,我们的营区被围了!”
“什么……”
“外头有千余人马,排列得整整齐齐,由各府参将带领,算上营中这一拨,整个ZJ境内的兵马都出动了……”
戚震东毕竟是老兵了,酒醒后第一时间去查看了营内的情况,结果令他难以置信。
“刘敬会……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难道我赵扬做了什么对不起国家的事情?”
赵扬脸上怒色敛去,心头有些发慌,所有参将都出动了,却唯独没有通知他……
“总兵大人到!”
赵扬神思不属,陡然听到这么一声大喊,出窍的灵魂回到了身体中,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心中的猜测成真了,终于要拿自己开刀了吗……
刘敬会退到一旁,他身后的军士向两边散开,在中间让出一条道来。随后一人当头走来,大约五十来岁,颌下半尺黑须,身着总兵的盔甲,腰佩长剑,气度非凡,仪容端正,不怒自威。他身后跟着四个贴身卫士,目光炯炯,显是怀有惊人的武功。
“参见总兵大人!”
赵扬单膝跪地,行了一礼。
“请起。”
舒暮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仿佛只是便装来访。
赵扬心一横,大着胆子问道:“总兵大人,小将有一事不明。此处只是个寻常不过的沿海驻地,为何劳动全省精锐前来。莫非有什么特殊行动要展开?”
舒暮面如古井无波,淡淡道:“确有特殊行动。我还曾遣人到赵将军你府上去知会你,却不想你不在那里,却到了我们要来的目的地。”
事到如今,舒暮没必要再出言欺骗,他既然这么说,肯定不是针对自己。那兴师动众来到这里,还能为了何事,赵扬刚要想,舒暮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来此处,绝不是针对在场各位为国家为人民浴血拼杀的将士,而是要来捉拿一个叛国奸贼!”
这一句话如同晴空霹雳,在军营上空炸响,营里的八十三个军士及戚、徐、吴三人俱都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那……总兵大人可曾查明此人是谁?”
赵扬抑制住内心的震惊,开口问道。
“那是当然!此人几个月前假意与倭寇厮杀战亡,在中土销声匿迹,实则乘船前往东瀛RB与当地倭人密谋诡计,此次重返中土,就是要做出不利于我大明朝的事来!如此奸贼,生为汉人,却叛国投敌,勾结倭人,要颠覆我汉人江山,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
营内外千余名军士齐齐呐起喊来,声威浩荡,气势迫人。只有此处驻地的八十来人面面相觑,不知总兵大人此言何意,矛头分明对准了刚刚回来的吴非。
赵扬面如土色,在舒暮面前一拱手,道:“我宁波府麾下并无总兵大人所说的这一人。倒是有一人先前被认定力战倭寇而亡,今日刚刚回返军营,且带回了倭寇重大图谋的消息,实乃大功一件。”
说完这话,赵扬扭头道:“吴非,还不快上前来参见总兵大人,将倭寇图谋详细如实地禀告总兵。”
吴非面容灰败,神色黯然,徐鉴的猜测居然成了真。一颗丹心、满腔热血,本是为家国、为黎民而搏动、而挥洒,现在却要背负子虚乌有的污名。他只想像CD方谏官那样质问苍天,危急存亡之秋,诸葛武侯何在!
一步一步走到舒暮面前,吴非低垂着头,不去看他一眼。
舒暮也不待他说话,厉喝一声:“拿下!”
刘敬会等候多时,闻言抢上前来,双手成抓,扣向吴非肩头。
赵扬立在吴非身旁,见他神色不对劲,对突来的袭击恍若未觉,岂能容他受人欺负,一掌平平推出,对上了刘敬会。
“赵扬,你与我有嫌隙,我不指望你能退让。但此番乃是总兵之令,面对公事你仍旧夹杂不清,可是不将总兵放在眼里?”
赵扬脸色微变,手上毫不放松,不让刘敬会欺进吴非身前,也不理会他,趁隙对着舒暮道:“总兵大人,此中定有误会,且容吴非自己解释一番。不能因为捕风捉影的猜测就毁掉了一个国家的栋梁啊!”
“敬会,你先退下。赵扬,你是在怀疑本将做事不周,有失公允吗?你如此反应,不能不让本将怀疑你与这个姓吴的奸贼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啊!你在我麾下多年,我信得过你。你若再执迷不悟,要为此人辩护,我就把你当作叛贼同党,一并捉拿!”
赵扬牙关紧咬,战战作响,一脸悲容,深深地看了吴非一眼,手脚的动作还未收回。
戚震东见此场景,恨得睚眦欲裂,不惧职卑言轻,就要冲上前去理论。徐鉴将他紧紧拉住,捂上了他的嘴。戚震东不解地回头看去,却见徐鉴已是泪流满面,口中喃喃道“天数”,一日里眼中第二次堕下泪来。
想起楚星疏、齐月寒留下的“东瀛RB意欲中华”的字谜警示,小泽一郎透露的风立久及的阴谋,一真和尚和莫一是的莫名信任、奇怪预言,想起这大好河山、万千百姓将会因某些庸官的无知和愚昧而陷入战火纷飞、流离失所,吴非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死。人之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若能避免一场大祸,福泽千千万万的人,个人的声名受损又有何惧!
“舒总兵,你说我乘船前往RB有何证据?我当日重伤落入海中,漂浮数日,连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又从何得知?”
吴非静心一想,发现舒暮话中的破绽。
“还想狡辩?无妨,我已布下天罗地网,今日你绝逃不出这座军营。就与你辩上一辩,让你哑口无言,死得甘心!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想我舒暮并非靠运气才坐上总兵的位置,连年与倭寇交战,我又怎么可能不在RB安插几个细作!”
吴非双目锁住了那张得意之极的脸,等着他说出下文。
“我在江户城的细作清清楚楚地看到你从小泽一郎的船上下来,跟着去了一个RB人的家中,几日后更是跟随着德庄家冈的大部队去了京都,见了风立久及。试问,一个寻常的中国人,怎么有机会去见风立久及?在场各位可能不知我说的这几人是谁,那我就明白地告诉大家。风立久及是RB国的关白,相当于咱们大明朝的内阁首辅,而他更是手握兵权,是RB国实际的统治者,掌有国内第一大势力。德庄家冈是江户城的大名,好比是大明朝的总督,但他是这片区域的实际拥有者,并非只有管辖权。小泽一郎,是德庄家冈的家臣,常年在中国生活,刺探情报,说起来跟赵扬赵参将关系不菲。”
驻地里的八十三个军士不知吴非去过RB闻听此言不禁有些将信将疑,对吴非无条件的支持有些动摇起来。
吴非淡淡一笑,朗声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舒总兵对这三个人的身份地位描述得一分不差,我也的确去过RB当然情况并非舒总兵所说的这样。我只有一个疑问,既然细作安插在RB想来不会经常回国;而我从军入伍不足一年,他恐怕没有见过我;那么,在我没有暴露自己身份的时候,他又是如何认出我来的呢?”
舒暮脸色数变,不知如何作答,怒道:“纵使你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叛国投敌的事实。妄想以言语蛊惑人心,逃脱法网,简直在做梦!说了这么多,你也该死心了。来人,给我拿下!”
刘敬会再一次逼了上来,赵扬欲要阻拦,被舒暮瞪了一眼,长叹一口气,退到了一旁。
“想留住我,人不够多!”
吴非内力疯狂运转,掌影飘飘,避开刘敬会,就要从军士丛中杀将出去。
“哈哈!狂妄!”
舒暮亲自出手,拦在了吴非面前,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