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岳嵩山由两山组成,分别是太室山和少室山。名扬天下的少林寺就在少室山上,而嵩山派则建于太室山上,与大名鼎鼎的武林巨擘少林派比邻而居。
路子仲是嵩山派弟子,手中拿着的是带鞘的长剑,攻势如潮水般向袁青山涌来,用的却不是嵩山剑法。点刺、横扫、上撩,招式像是剑法,但力道完全不同,长剑在他手中变成了一杆降魔杵,专攻袁青山难救之处。
袁青山从没见过有人可以将剑使成这样。没出鞘的剑,已经将自己逼得险象环生,难以为续。一套华山剑法堪堪打完,袁青山身上已经挨了十几记。若是长剑出鞘,他此时已经血溅当场了。
“都打成这样了,你还不认输么?”
路子仲脸上越发轻松,浮现出丝丝戏谑的笑容,手上长剑又换了招式,浑似点穴撅的用法,只点袁青山身上大穴。
袁青山气息紊乱,呼吸急促,脸色渐渐苍白,左支右绌,难以支撑,手上剑法也开始乱了,却依旧不肯认输。
路子仲手中的功夫又变换成了单手棍法,对着袁青山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力大势沉,似要进行绝杀,在谈笑间轻松败敌。
牧归野的力量越来越大,吴非运起内力护住肩膀,不然连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他倒不似牧归野这般悲观,袁青山此前赢的几场也都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才突然发力,莫名其妙地就击败了对手。这一次,对手强大到无法逾越,整整一阶的实力差距,取胜几乎无望,但吴非相信袁青山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落败。
果然,带鞘长剑一击命中袁青山的右肩,发出一声响亮的脆响,他的右臂立马耷拉了下去,手中剑叮铃坠地,人人都以为他要输的时候,他却就地一滚,左手抄起长剑,一剑刺向路子仲的下盘。
路子仲以为胜券在握,一时心猿意马,眼神飘忽到了恒山派女弟子那边,不防对手有此一招,仓促间向后闪退,右侧大腿还是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染红了白色长裤。
全场惊呼,更有与其不睦者出言嘲讽嗤笑,路子仲惊怒不已,面露狞色,手中长剑格挡开袁青山后续的攻势,猛然一抖,剑鞘滑落,四尺青锋闪着寒光现了出来。
“刷刷刷”,嵩山剑法中正刚猛,由绝顶高手巅峰级的武者使出,更是风声呼啸,剑影绰绰,将袁青山逼得毫无招架之力。
“你若弃剑认输,我还可饶你刚才冒犯之失。否则,刀剑不长眼,这柄剑使将开来,可认不得你这张俊俏的小白脸,不会像有些愚昧的女儿家那样对你生出怜惜……”
袁青山不答话,身体宛如突然注入了强大的力量,右臂仍旧无力垂落,左臂长剑纵横,使出的全是不要命的招式,凶狠凌厉,与轻盈精妙的华山剑法全然不同。
路子仲嘿嘿冷笑,挺剑迎上。一时间,两人竟然斗了个难分难解。
从一直被压制到打成平手,袁青山给了人太多的惊喜,难道他又要创造奇迹了?
“这位师兄用的好像不是华山剑法啊!”
“不错,细细看来,他先前几场取胜也是用了这套剑法,只是当时只使出零碎几招,使人以为不过是他的灵光一现。没想到,他居然还掌握了这样强力的剑招!”
议论纷纷,牧归野有些茫然。他也是到现在才看出袁青山另学了其他剑法,进攻威力之大,远胜华山剑法,难怪可以以弱搏强,全凭招式取胜。
当今武林风气开放,各门各派对弟子的约束不是很严,若有机缘,自可习练别处学来的武功招式。场中虽无人识得袁青山的剑法,但看样子并非邪门歪道,也没人质疑其来历,多是称赞惊叹。路子仲狂傲自大,口无遮拦,不知不觉得罪了很多人,人缘极差,许多人都盼着他输给袁青山。
路子仲面沉如水,眼中现出一丝惊色,气势陡然攀升,内力外释,场中温度急剧下降,甚至影响到了场外。
“玄冰寒劲!”
“他竟已修至第八重极尽,这一战恐怕没有悬念了!”
路子仲脸上宛如覆上了一层寒冰,五官神色变得僵硬无比,手中长剑大开大合,同样一套嵩山剑法使得慢了,威力大不相同。
袁青山招式精妙,鬼神莫测,在这强大的实力压制下也渐渐不支,一股股成型的冷气化作雾状从路子仲的剑上散发出来,侵入他的体内。
又拆过十几招,袁青山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地,整张脸色惨白无比,眉毛头发上生出了厚厚的白霜。
路子仲神情冷漠,一剑刺落,洞穿了袁青山的左肩,鲜血溅出少许,立时不再留出,在体表冻结住了。
袁青山手中长剑落地,左臂也失去了力量。路子仲却不稍停,拔剑还鞘,左掌虚提,朝着他的顶门印落。这一招来得太过突然,观战的各派长老弟子均是惊呼出声,来不及作出反应。
论剑时虽事先说明刀剑无眼,但并不允许蓄意伤害。路子仲已经胜了,他本来只需将长剑架到袁青山颈项处,就能结束这场比试,晋级决赛了。然而,他却选择废掉对手。
“青山!”
牧归野两天内第二次落泪了,分别为了两个弟子。他站在场外围,前面还隔着三四重人,即使最前头的观众也离场中两人有着五丈之遥,有意出手相救也快不过那掌首之间六尺的距离。
这六尺距离在一个绝顶高手的眼中不过是转瞬即逝。场中五派除了嵩山派处于震惊中集体噤声,其余四派阵营都是同仇敌忾,无不是对路子仲和他这种行径的斥责叫骂。五派结盟以后同气连枝,三年一度的论剑只为交流感情,胜负至多放在第二位。路子仲此举可上升到破坏联盟团结的高度。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口舌上的干扰动摇不了路子仲的决心。他那张脸白得渗人,冰霜盖住了五官,只有黑色的眼珠间或一轮,才表现出一个人的特征。
就在路子仲这一掌落下的时候,观战人群最外围有一人冲天而起,掠过重重人墙,飞到了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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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霞神功!”
“难道是华山派掌门?”
“除了长春真人,还有谁能有这份功力?”
“这身法,当世难寻对手啊!”
路子仲的寒冰掌被挡了下来。一只被紫雾包裹的手掌,渐渐侵蚀着寒冰掌缘的白气,稳稳地托住了那一掌。这只手的手背抵在了袁青山的额头。
“你下手太狠了!他没有得罪你,一直是你在挑衅。”
声音一点也不苍老。灰色长袍中的那人奇高无比,比路子仲还要高出小半头,粗看身形也不瘦削,在眼前的壮汉面前不见气弱。而他的那张脸,更是年轻得很,比起袁青山还要小上几岁,左颊上的一道伤疤十分醒目。
“这人是谁?”
“从没听说过华山派里有过这样一号人物!”
“可他的内功明明是紫霞神功!还可抗衡路子仲绝顶高手级巅峰的战力而不落下风!居然这么年轻!”
牧归野失落的双目又恢复了神采。此子果然非同凡俗,又是志向高远,心在天下,与自己那个师弟一模一样。
“我看他不爽,不容他污了我的双眼。”
路子仲的话跟他的脸一样,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
“看他不爽,就去杀恒山派的卓女侠啊,这样你就达到目的了!反正你本来也得不到她。”
“你……”
“你们俩在场上慢慢玩吧,我带他先下去了。记住,不要再有下一次,不然,痛苦会落在你身上。”
刀疤跳动,神色冷酷无比,没人敢怀疑这个威胁的真实性。灰色身影提起袁青山,向场外走去,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让路子仲来领教一下华山绝学!”
吴非听得耳边风声大作,凄厉尖锐,脸上浮现出嫌恶之情,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头也不回,左手向脑后挥出一掌,右手仍旧拎着袁青山颀长绵软的身躯。
砰然巨响,灰色身影毫无滞涩,已快走到人群中去,路子仲却是向后翻了几个跟头,又在地上退了两步,才站住了脚。
有人大骂路子仲卑劣无耻,他却浑然不觉,解下腰间长剑,将剑鞘扔在一旁,仗剑又追了上去。嵩山派的几个长老气得直跳脚,就要到场中将人捉回来。
吴非将袁青山轻轻放落在地上,缓缓地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路子仲执剑冲杀过来。
剑如流星,没有任何招式,直直地刺向灰衣人的心口。临到身前五尺处,路子仲右手轻颤,长剑幻出道道虚影,剑花灿灿,剑尖剑刃隐在其中,令人难以看透。
场外众人屏住了呼吸。路子仲跟灰衣人到目前为止只对了两掌,却是今日最精彩的一场对决。此时路子仲气势大盛,灰衣人却无动于衷,仿佛任他宰割。
但谁也知道他不会的。路子仲的剑晃晕了自己。灰衣人只是闪电般地伸出一只手,在剑光中一闪而过,指尖夹了一截剑尖,随手扔在了地上。
路子仲大吼一声,将剑一扔,猱身而上,庞大的身躯冲撞向灰衣人,拳掌腿脚都隐藏着杀机。
吴非看也不看,平平一掌推出,毫无花巧,与路子仲的铁拳狠狠相撞。
“你……你是谁……”
路子仲口中溢血,身子急速后退,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昆仑吴虚道。”
吴非携着袁青山飞出人群。
“吴虚道!那不是去年在樱花山庄力挫俞松年和浙东闲人的那人吗!难怪这么强!”
“咦,那是什么!”
“这浓郁的紫气……不,是紫雾……难道是传说中的紫霞普照……”
“紫霞普照……那不是紫霞神功修至极尽才能打出的么?这个人,这么年轻,居然是宗师级的高手!”
“他又为何自称是昆仑派弟子……那个门派不是早就消失多年了吗?”
看着场中上空久久不散的紫雾,听着各派弟子热火朝天的议论,卓文向华山派那边看去,袁青山倒在他师父的怀中,而那个灰衣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原来姓吴,还说是牧前辈的侄子,果真不是好人。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强……但又这么可恶。袁青山虽然笨了点,看起来顺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