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闷气扑面而来,付青急着进去,被熏个正着,连连咳嗽。这扇大门显是很久没有开启过了。吴非细细打量,进了大门是个方形大厅,长约二十丈,宽约十五丈,十分空旷。大厅里空无一物,自然也没有一个人,只有厚厚的尘土和密布的蛛网在诉说着岁月的力量。
两个人在这广阔的大厅中显得非常渺小,宛如棋盘上的两颗饭粒。吴非心中一痛,付东流多年来都没有回到绿柳庄,多半真如水教弟子所说,在昆仑山上坠崖了,至于生死,不敢去想。再看已经跑到大厅中央的付青,她此时还是作着男装打扮,娇小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不知心中有多么伤心。
“小青……”
吴非轻轻唤了一声,努力抑制住声音的颤抖。
付青没有回头,她已经跪了下来,头低到了地上。
吴非拖动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向着付青走去,每一步都如同在翻过一座高山。吴非也屈下膝盖,跪在付青身旁,双手高举过顶,虔诚地拜了一拜,耳边传来付青低低的抽泣声。吴非伸出右手,搂住付青的肩膀,感觉到了被压抑住的轻微抖动,正如他要保持自己声音的平静。
“小青,如果觉得难过,就不要克制自己了。大声地释放自己的眼泪,尽情地宣泄自己的情绪吧!”
“我相信付前辈这样正直的好人,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开我们。他在某个地方被困住了,就像我们被困在井中,就像你进入了仙境之中。等他回来的那一天,一定会将他的理想付诸实现,我们会生活在一个朗朗乾坤之下,再也不需要有人行侠仗义……”
吴非说着说着,自己的眼泪先掉了下来,话也说不下去了。仅仅相隔了十天,自己第二次掉下眼泪,男儿之泪不轻弹,这两次真的是伤心到了极点。自己早已没了亲人,付东流如祖父般宽厚仁慈,付青犹如小兄弟小妹妹般惹人怜爱,自己在心中已经把他们当作了至亲之人。
付青突然转过身来,扑到吴非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其中的悲戚,足以令天地变色,令鬼神动容。吴非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想起母亲过世时自己的悲痛,心中尘封已久的往事又被勾动起来。
哭到声嘶力竭,喉咙干哑,付青从吴非怀中挣脱出来,举起袖子揩干了泪水鼻涕。看到吴非胸前衣襟被晕湿了一大片,她的脸上浮起一丝羞色。
“师父一定还活着,我要在这里等他,他一定会回到家里来的。”
付青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这句话说得直令人起鸡皮疙瘩,只是吴非恍若不觉,温柔地看着她泪痕刚干的脸上又落下了泪珠。
“我陪你等。”
付青抬起头,一脸坚毅,斩钉截铁道:“我一个人在这里等,我要闭关修炼。一年后我们再相见,如果那时我还没有出关,就等到下一年。我要变得更加强大!”
“可是你已经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在仙境中的十几日帮你省下了三年半的时间。登堂入室的神通者在人间已经是绝顶高手,而且你距离登峰造极的宗师级高手也只有一线之差。更何况,你的实际年龄不过才十六岁。我不知道有哪位前辈高人,能在年仅十六岁的时候有此成就。”
付青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不再看吴非。
吴非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大厅,走出地道,走出绿柳庄,走出这深深的忧伤。
付青没有回头,耳中传来吴非的脚步,她极力压制,仍然没有阻止泪水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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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绿柳庄已经一个多月,吴非没有在苏州停留,而是南下到了浙江。钱江潮的奔腾咆哮、西子湖的莺歌燕舞、会稽山的巍峨庄严、东钱湖的秀美壮丽,都给吴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萦绕在心头的愁绪也逐渐解开。
时间一晃来到了八月底,吴非由西向东穿越宁波,一人独行在东海边,听海浪拍打着礁石,不远处海面上捕鱼的渔民们用力地喊着号子。海天连成了一线,吴非的身心也融入到了自然中,感受着天地的脉动。任督二脉中的怪气依然自主运行,从不停歇;星月神脉日益粗壮,比之人体十二正脉、奇经八脉,也不逊色多少了。此时,天地的脉动仿佛与星月神脉相连,勾动起丹田中的内力,在神脉中缓缓流动起来。吴非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通体舒泰无比。
正在身心陶醉、神游天外之际,吴非听到渔民们的惊呼,接着是小船的激烈破浪声。吴非睁开眼睛时,四艘船上的十几个渔民已经手忙脚乱地下到了岸上,正准备出言询问发生了什么,他们已经飞快地向村子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喊,紧张无比。
吴非摇了摇头,继续沉浸到天地自然之中,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威胁,虽然十分微弱,但异常清晰。他抬头扫视四周,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四条拴在码头上的小船。
然而没过多久,一条大船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乘风破浪而来。吴非运足目力,看到船头站着四五个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面色凶悍,服饰与中土不太相同。仗着身怀绝技,吴非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依旧安然地站在海边闭目养神,正对着大船开来的方向。
沉重的落锚声震耳欲聋,大船靠岸后,从上面跳下来二十几个人。吴非全凭灵觉感知,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他不想惹事,但麻烦还是找上了门来。
一个人不由分说就向他冲了过来,在行进间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朝着他的头顶劈落。吴非一动不动,直到长刀快要砍到脖子时,才矮身闪过,踢出一脚。那人用力极猛,一刀砍了个空,脚下没有站稳,向吴非冲去,正好撞在他踢出的脚上,远远地飞了出去,发出一声惨呼。
见此情景,一下子上来七八个人,将吴非围在当中。吴非蓦地睁开双眼,有一道精光闪过。这几个人打扮相同,都是黑色劲装,腰间扎了白色腰带,黑白分明,头上挽起发髻,位于百会穴上,以布带系扎起来。“仓啷”连响,这七个人几乎同时抽出腰间长刀,高举着对准了吴非。吴非这时才看到了他们的兵器,刀身细长,略带弯曲,刀刃上有着精致花纹,闪着幽幽寒光。
那几人叽里咕噜一声喊,齐齐冲上前来。吴非一点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直接拔出乾天剑,灌注紫霞神功,剑身冲出寸许紫芒,旋身一个大回环,照着那些人的兵器撩去。“丁零当啷”一阵脆响,那七人都是浑身大震,丢下了长刀,身子向外跌去。令吴非惊奇的是,没有一把刀被击断,贯入内力后的乾天剑削铁如泥,居然没有占到便宜。他从地上捡起一把刀,仔细观摩起来。
剩余的人见他举手抬足间就将七人击退,不敢上前,退到了大船边上。这时船上走下来两人,一人作武人打扮,与先下来的诸人相同,似是众人的首领,另一人则是作中土人的打扮,像是一个中年书生。船下的人见到两人下来,如遇大赦,迎上去又是一阵叽里咕噜的话语,那个武人眼露凶光,朝吴非这里看来,书生模样的人却是若有所思,连连点头。吴非觉得十分头疼,哪里来的蛮夷,连官话都不会说。
武人首领两手一整衣衫,右手按在刀柄上,气势凌人地走了过来。书生紧跟不舍,不住耳语,在离吴非五丈远处将那武人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