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兄,是……不肯放过司马氏……了?”
尖细的声音隐约入耳。
走到拐角的简柳登时隐入两株交缠的绸李后面。虽然看不清,但这声音分明属于卫谦。再一看,一人背对着他,镶金线的暗紫锦袍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闪动神秘的光泽,含珠白玉簪横插乌发当中,后颈平整的服饰下露出一截修长的脖子。一手还拿着酒樽,姿态悠游。
他的对面,站着卫谦。
黑暗让人看不清她的轮廓,但却掩盖不住她此刻的无助。简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躲着,但却无法再挪动脚步。
“思墨,思墨……”苏珩近乎于喃喃自语地念着这两个字眼,“卫思墨,字工谨,卫……”
卫谦脸色泛白,不敢去看苏珩的脸色。
忽然,苏珩浅笑出声:“卫地口音,在卫国姓卫的,我怎会现在才想到……你是卫家公子?”苏珩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摇摇欲坠的人,低声道,“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三番五次为姜谖求情了,算起来,他是你的祖父。”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卫谦知道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于是低头,有些艰难道:“还请师兄放过他……”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寂寂无声。远处掖庭宫的喧嚣随着摇曳的灯火在上空飘渺无定。只容近处的人带着她起伏不定的心跳。
“如果我说……不行呢?”苏珩笑容全部收回眼中。
卫谦不想承认自己的慌乱,但她已经无计可施。苏珩权势地位,非她可比,计策谋略,她也比不上,她甚至千里迢迢从千仞山到楚到郑,就为了帮助苏珩置自己的外公姜谖于死地。
这样的想法令她浑身震颤起来。
卫谦的肩膀在颤抖,头埋得更低,只有压抑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师兄……”
半晌,卫谦再挤不出第三个字。苏珩看了看他,抬着有些踉跄的步伐,转身离去。
藏在二人身后的简柳立刻隐匿得更深。
咚——
苏珩停住自己的脚步,转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卫谦。
“如果我求师兄放过姜谖,师兄可能答应思墨。”卫谦抬眼。苏珩在她眼中看到的是坚如磐石的执拗和薄如丝绸的脆弱。
苏珩偏转头,不看她,却说:“你这是何必,乱世当中,人命由天不由己,你救他一时,不能救他一世。”
卫谦仍旧顽强地望着苏珩:“他是我最后的亲人。”
苏珩长叹一口气:“是了,你的家人都被司马家屠戮殆尽,只余郑国的母族……”
“今日师兄若能答应思墨,他日,思墨必定为师兄尽犬马之劳,即使是刀山火海,在所不惜。”卫谦眼见苏珩的眼中有一丝犹豫,连忙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苏珩的脸上浮现怪诞的神情。
他的手垂下,酒樽里的酒像线一般滑落,滴答滴答一滴滴敲落在卫谦心中。
卫谦仰望着苏珩,灯火辉煌的宫室在背后,就像华丽的幕布,照耀得他如神。而暗处的她却如卑微的蝼蚁,匍匐在脚边。
卫谦听得自己心跳的声音,缓慢得像是沉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