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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瓶中的手稿

在死亡将至之际,没有秘密可以隐瞒。

——基诺《阿蒂斯》

岁月漫漫,一切已面目全非。我离开了故土,疏远了亲人。对于故国和家人,我几乎没什么要说的。世袭的家产使我受到了非同一般的教育;善丁冥想的癖性使我早年辛勤积累的知识条清缕晰。在所有知识中,德困伦理学家的著作给了,我英人的喜悦。这并非因为我对他们疯狂雄辩的盲目崇拜,而是因为我能凭着严谨的思维习惯,毫不费力地识破他们的虚伪。

因为我天赋匮乏,所以常常受到人们的责备,而想象力不足也成了我永远的罪恶,观念中的怀疑论则一直使我臭名昭著。事实上,我担心的是,我对物理学的浓厚兴趣,已使我的脑子中弥漫着这个时代的错误思想。现在,人们习惯于把偶发事件归结为与这种科学原理有关,甚至对与之毫无瓜葛的事,也要这么联系。总而言之,每个人都容易脱离真实的世界,迷信胡诌瞎扯的空想,这与我完全一样。

我觉得我得先写这么一段引子,才能避免下面我要说的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不被人看作语无伦次的拙劣想象。事实上,这个故事是没有任何空想成分的真实经历。

18××年,在异乡游荡多年之后,我终于登上了从巴塔维亚港驶往巽他群岛的航船。巴塔维亚位于物产富饶、人口众多的爪哇岛。船很美丽,大约是四百吨位,镶着黄铜,是在孟买制造的,用的是马拉巴的柚木。船上装载着产自拉克代夫的棉织品和油料。此外还有椰子壳纤维、椰子糖、酥油、可可豆、几箱鸦片。货物装得很潦草,所以船老是摇来晃去。我成为这艘船上一名乘客的原因,是因为我如鬼神缠身般心神不定。

我们出发的那天,天气很好,有阵阵微风吹送。接下来的很多天,船沿着爪哇岛的东海岸行驶,一路上,除了偶遇几只从我们的目的地巽他群岛开来的小船,没有任何诱人的事情出现,行程单调枯寂。一天傍晚,我斜靠在船尾的栏杆上,望着西北方那朵独特的云孤零零地飘。我们离开巴塔维亚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云彩,加上它的颜色也特别,所以十分引人注目。我就那样一直凝望着它,直到夕阳西下。

在那一刻,云朵突然朝东西两方蔓延开去,在天水相连处形成一道狭窄的烟霞,形状宛如一条长长的浅滩。不久,我的注意力又被暗红色的月亮和罕见的海景所吸引。大海瞬息万变,海水却似乎比平常透明了。尽管我能清晰地看到海底,抛下铅锤一量,方知船下水深居然有15英里。当时的空气忽然变得酷热难耐,感觉有一阵热气袅袅上升,犹如从灼热的铁块上升腾而起。

夜晚来临了,周遭是想象不出的寂静,一丝风都没有。船尾甲板上,烛火连一下子都不跳荡;用手指捏一根长发,它也不可能飘动。然而船长却说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的船刚漂向海岸,他就下令收起风帆、抛下铁锚。没安排人值班守夜,那些水手大多是马来西亚人,他们都在甲板上肆意地摊开了身子睡下了。我回到船舱之后,一直有不幸将至的预感。说真的,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一种名为“西蒙风”的沙漠热风暴即将到来。我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船长。然而我的话没有引起他丝毫的注意,他甚至没有屈尊回答我一句就走开了。因为我一直在担心着什么,所以我根本不能入眠。

大约在午夜时分,因为我实在睡不着,便爬上了甲板。我刚踏上后甲板扶梯的最上面一级,就吓呆了,一阵巨大的嗡嗡声响起,就像水车轮子飞速转动的声音。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已感觉到船身震动开了。紧接着,一个巨浪朝船梁末端打来,一波接一波地从船头扫向船尾,掠过了整个甲板。从很大程度上说,正是那排来势汹汹的巨浪,拯救了我们的船只。整条船都灌进了水,桅杆已被巨浪折断坠入海中,过了很久船只终于吃力地浮出海面,在暴风雨中摇晃了一阵子后,最终恢复平稳。

我真是说不清,到底是怎样的奇迹使我幸免于难。我被那个巨浪打晕了,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卡在船尾柱和方向舵之间。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站起来。我头晕眼花地朝四下里张望着,顿时明白船只遇到了滚滚浪涛。意想不到的是,它还被卷入了一个排山倒海的漩涡——那漩涡真可怕,把我们都吞噬掉了。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一个瑞典老头的声音。他是在船只将要离港时上来的。我拼尽全力朝他高呼,他马上蹒跚着来到船尾。我们很快发现,我们俩是这次事故中仅有的幸存者。除了我和他,甲板上所有的人都被扫落海中。船长和他的副手们,肯定在睡梦中死去了,因为船舱里都灌满了水。目前的状况别提有多糟糕了,因为没有人援助,我们根本无法使船只摆脱险境。

我们起先并没采取任何措施,因为我们一心想着船随时都可能下沉。当然,我们的锚索早在第一阵飓风的淫威下,像包裹上的细线一样断为一截一截了,否则船当即就给掀翻了。船以可怕的速度随波而行。水流哗哗地拍打着船板,船尾的骨架已支离破碎。实际上,它早已千疮百孔。让我们狂喜的是,水泵倒没有坏掉,压舱物也没有太大的移动。风暴最狂怒的时刻已经过去,我们几乎感觉不到风的危险了,但我们还是心情郁闷,盼望着它能彻底平息。船已破烂不堪,我们完全相信,继之而起的巨浪肯定会置我们于死地。不过,如此合理的推断似乎不会马上兑现。因为整整五天五夜,这条废船都是在狂风的推动下,以难以估量的速度,飞速漂行。狂风虽然不及第一阵热风猛烈了,却仍然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可怕。五天五夜,我们仅凭少量的椰子糖生存,那是我们历尽艰辛从前甲板下面的水手舱里弄到的。当然,前四天,我们的航向基本没变,只在东南和正南方游移。我们准是在沿着新荷兰海岸漂游。第五天的时候,风向更加向偏北方转变,于是冷得也更加厉害了。

太阳从地平线稍稍升起,呈现出病歪歪的昏黄色——并没有光芒放射出来。天上没有云彩,可是风却变化无常,一阵一阵地越刮越猛。大约在中午的时候——这时间只是我们的猜测,太阳再次抓住了我们的注意力。它放出的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光,而是一种朦胧昏沉的光晕,可是没有辐射热,仿佛所有的光线都溶化掉了。在沉入喧嚣的大海之前,那团光晕的中间部位突然消失了,似乎是被无从解释的力量匆匆熄灭,只剩下一个边框——一个银色的边框,一头扎进深不可测的大海。

我们等待着第六天的到来,却只是徒劳——因为我们后来一直陷入沉沉黑暗,看不到离船二十步开外的任何东西。对我而言,第六天还没有到来;对于瑞典老头而言,第六天压根就没有到来。黑夜密密实实地包围着我们,没有尽头,我们熟悉的热带磷火也不曾把海面照亮。我们还发现,尽管暴风继续势头不减地肆虐,但一直侵袭我们的狂涛巨浪却不见了。周围是黑暗的荒漠,恐怖而阴森。因为迷信生发的恐惧悄然潜入瑞典老头的心魂。我的心里也暗自诧异。我们不再关心这条几乎报废了的船最后是怎样的命运,而是尽可能地抱紧残余的后桅杆自救,同时痛苦地望着茫茫无边的大海。

我们猜测不出自己的处境,也无法计算时间,但我们非常清楚地知道,我们已经向南漂流了很远,漂到了任何航海家都未曾到过的地方。不过,令我们感到惊奇的是,我们并没有撞上很常见的冰山。现在,我们随时面临着威胁,每一个山峰一样的浪头都可能把我们吞没,每时每刻都可能是生命的尽头。海浪汹涌起伏,超乎我一切可能的想象。我们没有立刻葬身海底,真是奇迹。伙伴说船上的货物很轻,他还提醒我说这船质量上乘。但我却止不住自己的感觉。我觉得希望已彻底泯灭,死亡不久就要降临。我已经心灰意冷,做好了去死的准备,因为船每飘行一海里,黑漆漆的大海就翻腾得更骇人几分,更阴沉几分。有时,我们被抛向高高的浪尖,比信天翁飞得还高,气都透不过来;有时,我们又晕头转向地被急流甩下地狱般的深水处。那里空气凝滞,寂静无声,没有一丝声音惊扰海妖的酣梦。

我们掉下深渊的那一刻,瑞典老头的惊呼打破了夜的静寂。

“快看!快看!”他喊道,尖叫声直灌我的耳膜,“全能的上帝啊!看!看!”在他惊呼之际,我已看到,沿着我们坠入的那个巨大的深坑边缘,洒落下来一线朦胧阴沉的红光,并时断时续地反射到甲板上。我抬起眼睛一看,一个奇观赫然在望。我的血液凝固了。在我们的正上方不远处,在一个下劈浪头的陡峭边缘,有一个大约有四千吨位的巨轮正在打转。它昂然屹立在一个比船身高出一百多倍的浪尖上,看上去比任何一艘战舰或现有的东印度公司的大商船都大得多。船体是暗沉沉的黑色,即便雕刻上任何常见的图案,也不能减轻它的黑暗色调。从敞开的炮门探出一排黄铜大炮,金光闪闪的表面,泼洒着战灯的亮光。灯绳下的战灯东摇西摆。那艘船在超自然的巨浪和难以驾御的飓风中,照旧张开风帆,驶向下风处。真是让人惊恐万状,我们刚发现它时,只看到了船头,因为浪头正把它从阴森可怖的漩涡里慢慢举起。更加恐怖的是,它还在令人眩晕的浪尖停留了一会儿,仿佛沉浸在高高在上的庄严之中,然后才晃荡着跌落下来。

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我的心灵突然获得了宁静。我跌跌撞撞尽可能走到船的最后部,无畏地等待着毁灭的那一刻。我们的船终于停止了挣扎,船头沉入大海。接着,震荡着下降的巨轮撞上了已然坠入水里的船头。必然的结果出现了:一股不可阻遏的力量,蓦地把我抛掷到那条陌生巨轮的索具上。我跌落下来时,大船已转向上风,离开那个深渊。一派混乱中,水手们没发现我。我没费什么事,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了中部舱口。舱口半开半闭着,我马上趁机躲了进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我躲起来的主要原因,也许是第一眼看到这艘船上的水手时,心中生出了难言的敬畏。我不愿意轻信这伙人,因为一瞥之下,他们就让我隐约感到新奇、怀疑和忧惧。因此,我想还是在这个船舱里找个藏身之地比较好。在庞大的船骨间,我挪开了一小块活动甲板,就这样给自己找了个随时藏身的所在。

我刚掀开活动甲板,就听到了船舱里响起了脚步声。我只好马上躲进去。有一个人从我藏身的地方走过。他步态不稳,有气无力。虽然我无法看到他的脸,却有机会打量他的大体外貌。

岁月沧桑催人老,他的膝盖开始打晃了,全身也哆哆嗦嗦的。从这里我可以看得出,他已经年老力衰。他断断续续地低声咕哝几个词句,我听不懂他说的是哪国语言。他在角落里那堆样子怪异的仪器和烂掉的航海图中摸索着。神情中既有古稀老人孩子似的暴躁,又有神明的威严。自从他上了甲板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了。

一股莫可名状的感觉突然涌出我的心底——这感觉不容分析,我也没有办法来分析描绘,因为过往岁月中接受的教训,还不足以分析它,恐怕将来也分析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像我这样的脑子,去考虑将来,真是不幸。我再也不会——我知道我再也不会——相信自己的那一套观念了。这些观念含糊不定,这不足为奇,因为其根源本来就新奇绝顶。一种新的感觉,一种新的东西又在我心里萌动了。

我已经在这艘恐怖的船上待了很久了,我觉得我的命运指向已经有了眉目。他们真是不可理喻的人!走过我身边时都沉浸在某种思虑中,谁都没有注意我。猜不出他们想的什么。我这么躲藏起来,真是愚蠢,因为他们看不见。刚才我还在大副眼皮子底下穿过呢;不久前我还闯进船长室里,拿了笔墨纸张记录所见所感,而且我已经写下来了。我要把航海日记一直记下去。是的,我也许找不到机会把它公之于世,但我会尽力想办法。我会把手稿密封在瓶子里,到最后关头投入大海。

新事情的出现给了我新的想象空间。莫非这是天意如此?我早先壮起胆子走上甲板,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快艇底部那堆绳梯和旧帆布间躺下,陷入对自己奇特命运的沉思。无意中摸起柏油刷,在身边大桶上那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辅助帆的边上涂抹起来。现在,那辅助帆就在船上张开着,那把刷子无意间涂出了“发现”这个词。

在船上的时候,我曾经对大船的构造进行过一番仔细的观察和深入的研究。尽管武装齐全,但我想它并不是一艘战舰。船上的索具、构造和大体配置,都能推翻这一假设。一看就知道,它不是战舰,可它到底是什么船,恐怕就很难说清了。我仔细打量着它奇怪的造型、特异的桅杆、硕大的个头、大得离谱的帆、朴实无华的船头、古色古香的船尾,心头偶然有电光石火的念头闪现,而且似曾相识,夹杂着对往事模模糊糊的回忆,不知怎么的,记忆里的一些外国历史和年代久远的事,迢迢而至……

这艘船的船骨一直吸引着我的注意力,因为它用的木材我从未见过。这种木材的特征,让人不由得想到,它并不适宜造船。它质地极其松软,撇开虫蛀不谈,因为在这些海洋航行,势必遭到虫蛀。随着年久月深,木头就会腐烂。我想说的是,如果西班牙橡木使用什么不自然的方法膨胀起来的话,这种船木就具备了它的一切特征。我正读着上面的句子,突然想起了一个久经风霜的荷兰老航海家的奇怪箴言。每当有人怀疑他不诚实从而拿他取乐时,他常说的话就是:千真万确,船在海水里会像水手的身体一样,越泡越大。

就在大约一个钟头前,我壮着胆子挤进了一群船员当中。虽然我就站在他们正中间,但他们对我毫不理睬,他们就好像完全意识不到我的存在。就像我当初在船舱里看到的人一样,他们一个个都头发灰白,老态龙钟。他们衰弱得膝盖颤抖,老朽到弓腰曲背;他们枯皱的皮肤在风中簌簌作响;他们的声音很低,还颤抖不已,断断续续,因为上了年纪,眼睛里泪花闪闪,灰白的头发在暴风中猎猎飘扬,煞是可怕。在他们周围的甲板上,稀奇古怪、式样过时的制图仪器散落得到处都是。

我之前提到过,船的辅助帆不久前张开了。从那时起,大船就一直顺风飞驶,向南方继续着它可怕的行程。从桅杆顶端的木冠到帆的下桁,都绷得紧紧的,整张帆无一处不饱满。每时每刻,桁端都会卷进滔天的海水中,而海水真是骇人极了。我刚刚离开甲板,虽然船员们依然我行我素,没看出丝毫不便,我却在上面站不稳脚步了。这艘巨轮没有倾覆海底,真是天下第一大奇迹。我们注定不会葬身深渊,而是要继续在死亡的边缘徘徊。船在我从未见过的惊涛骇浪中滑行,就像海鸥那样,箭一般轻巧地掠过。滔天巨浪就像莫测的水妖,头颅高昂,但却不过是吓唬吓唬人,并不会真的摧毁一切。我不由把我能一次次逃脱灾难归因为自然因素,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所发生的事——应该假定船是受到了特别强大的水流或海底逆流。

在船长室里,我终于和船长面对面了,不过不出所料,他没理睬我。偶然一见,不会觉得他的外表与常人有什么差别,可我看着他,他却仍然有种不可抑制的敬畏感,同时也混杂着惊奇。他身高和我差不多,也就是五点八英尺。他体格结实紧凑,不粗壮,也不纤细。他脸上的表情很奇异——老年的痕迹是那么强烈、触目惊心,令人毛骨悚然,老得不留余地,老得无以复加。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在我的心头油然泛起。虽然他前额上皱纹很少,但却像是刻上了千年万年的印记——灰白的头发记录着过去,浑浊的眼睛预示着未来。

在舱房的地板上,摊满厚厚一层奇怪的铁扣对开本书籍、铸模科学仪器以及遗忘很久的过时航海图。船长双手捧着低垂的头颅,凝视着一张纸,眼神炽热,还流露出不安,那张纸在我看来是份军职委任状,无论怎么说,上有君主签名啊。就像我在船舱里见到的头一个船员一样,他也是一个人嘀嘀咕咕的,他怒冲冲地低声说出几句外国话,尽管他就在我的身边,可是声音却像从一英里开外的地方传来。

船和船上的一切都浸润在古代的气息中。船员就像埋葬千百年的幽灵,悄然地走来走去,他们的眼睛里,既散发出渴望也流露出不安。在炫目的战灯光亮下,只消他们的指尖扫过我经过的地方,我都会生出前所未有的感觉,尽管我一生都在与年代久远的人与物打交道,心里也镌刻下了巴尔贝克、泰特莫、珀塞波利斯那些倒塌圆柱的影子,直至自己的灵魂也变成一片废墟。我朝四周望了望,不觉为刚才的忧惧惭愧起来。假如我看到狂风袭击我们就瑟瑟发抖,那么看到狂风与海洋斗法,我不是要吓得呆若木鸡了?要知道,狂风与海洋的斗法是无法传达出的,就连用龙卷风与西蒙风来形容都觉得苍白无力。

大船以外的世界一片黑暗,像是漫漫长夜,还有看不见浪花的喧嚣的海水,但是,在船两侧一里远的地方,庞大的冰墙不时隐约可见。它们高耸在荒凉的天空中,看上去似乎是宇宙的围墙。正如我猜想的一样,这船确实是被水流裹挟着滑行的,如果这水流可以称为潮流,那么这潮流正在白冰中尖声怒号,宛如平躺着的大瀑布,汪洋恣肆,同时以雷霆万钧的疾速向南方奔腾而去。

我根本不可能说出我心底的恐惧。不过,即便绝望至极,我的好奇也没有消失,我一定要看穿这个可怕区域的秘密。而且,我还要安于这可怕的死亡。很显然,这艘船匆匆奔往前方,就是为了揭开某个激动人心的秘密——某个永远没人知晓的秘密。而结局,分明就是毁灭,也许这股水流是带我们去南极。毋庸置疑,这个猜测看似荒诞不经,其实完全有可能是真的。虽然船员们在甲板上用颤抖不安的步子踱来踱去,但是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热望而不是绝望的漠然。

此时的风依然吹向船尾,由于风帆高扬,船时不时会给带出海面——哦,险象环生,真是恐怖!忽而是右边的冰块裂开了,忽然是左边的裂开了,我们头晕目眩,围着巨大的同心圆打旋,像是绕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剧场转个不休,而剧场的围墙墙头却隐没在黑暗中,而且高高在上,一眼望不到边。我还没顾得上想一想自己的命运,同心圆就迅速缩小了,我们骤然坠入涡流,再也无法挣扎。

大海和狂风以雷霆之势怒号着,轰鸣着——船颤抖着,哦,上帝!它沉了下去。

作者原注:《瓶中的手稿》最初发表于1831年,直到多年以后,我才对麦卡托(1512-1594,佛兰德斯地理学家——译者注)画的地图有所了解。地图上说明了海洋从四个入口流进北极湾,都被地球吸进腹部。北极的标志是耸入云天的黑色石柱。

(183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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