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超岔开话题,“看来大总管不允许我们趁势进攻芒山是对的,横岭虽然被我们攻下,但却还没有完全掌握在我们手上。”
我微闭着双眼,尽情享受窗外洒进的阳光,“我们能顺利攻下横岭已是侥幸,凡事欲速则不达,如今谨守横岭,至少东面的线打开了。朝廷若分兵从北面攻打明罗,至少不用硬跨三百里雪山,横岭便是东面最好的门户。”
子超一笑,“大哥,你最近想事情越来越到位了。”
“哦?”我笑着睁开双眼,“蒙杨少侠一赞,林某可不敢当。”
子超见我心情不错,开口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又忍了下去,我看在眼里,不觉蹙了眉头,横了子超一眼,“有什么事尽管说。”
子超似乎想着怎么措辞,终于开口,“萧离——”
早已猜到他要说的和什么有关,但听他说出,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荡起了一层波澜,我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子超轻轻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萧离既然告诉你‘天下八部’的事,想必他‘神域宫’对此亦是垂涎已久,甚至这次和镇南侯联合刺杀皇上也和这件事有关,若青瑶真的和‘天下八部’有很深的关系,萧离为什么不是自己去抓住青瑶,反而帮助我们救出她来。”
这个问题我也在心里想了几次,只是每次都没有往深处去想,此刻子超提起,我不由得心中一抽,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子超将我的神情看在眼里,语中含了几分诚挚,“看得出萧离对大哥甚为用心,只是此事只怕事关整个‘神域宫’,并非她一人之事,我心中感念她救出青瑶,却不得不多想几分。”
我明白子超的意思,“天下八部”足以影响到整个武林甚至天下的命运,萧离不仅对我坦诚相告,还抛开“神域宫”众人和我们营救青瑶,的确会让子超生疑。
然而我心中却相信萧离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只是我每每想起都只会更加自责,所以每次都只是淡淡想一层,即刻将这个想法压下去。
我不想多做解释,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能够明白,或许也只有自己相信,“不管怎样,至少现在的结果是好的,你也不要多想了。”
子超听我如此说,举杯一笑,不再多言。
“报——”一个校尉上前禀报。
子超点头示意,那校尉躬身说道:“圣旨到,主簿大人请二人将军速速回去。”
朝廷的圣旨到了!我和子超不敢逗留,赶紧结了帐回府,颜铭早已备好香案,我和子超上前跪倒。一个黄门拿出一副圣旨,高声念道:“鹰扬郎将杨子超,果毅都尉林飞,精忠报国,智勇双全,屡次建功,不计生死。朕今颁旨——封杨子超为定远将军,赏绸缎一百匹,赐金一百两,银五百两;封林飞为骑都尉,赏绸缎一百匹,赐金一百两,银五百两。钦此。——宣和四年——”
我和子超赏赐一般,唯独子超的品佚比我高一级,子超年仅十七,却已官至正五品,可谓占尽荣宠。我也被晋为从五品,也足以光耀门楣了,朝廷这次恩赏,显然也有补偿上一次的意思在里面。
我和子超山呼万岁,起身接过圣旨,自我以下,军士也都尽有封赏,颜铭上前递给那黄门一包金银之物,送下去好好款待,自不在话下。
送走朝廷钦使,子超下令将皇上赏赐之物尽皆分给城中将士,我自然也不甘落后,金银虽不多,却也足以让兄弟们高兴一场。
军中的汉子最是耿直,你和他们拼死浴血奋战一场,便会认得你这个同伴,若能带领他们获得胜利,就会让他们服从你这个将军。
忙完军中事务,我独自一人策马来到城西,塞外的风似乎比江南更为醉人。倚在城门上,看着远方的夕阳似火,巨大如同车轮,天边有白色的鸟寂然飞过,天地之边有黑色的云峰,孤独地矗立在世界的尽头。
晚风吹过长发,有种飘然欲醉的感觉,年轻的时候,总是容易感怀,一缕光,一个音符,一片飞舞的落叶,都足以在心底换起波澜。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往事便一幕幕细细而又朦胧地从脑海中浮现,残阳如血,彼时的我,不过一心的浪漫,在心间点缀着无数繁华的词语,想要润色这弥足珍贵的青春……
夕阳落尽,我手中的酒也已喝完,在心底埋了一个浅浅的叹,转身往回走,却远远看到小校飞骑朝我跑过来。我见他神情焦急,不免有几分心惊,“出了什么事?”
“禀告林将军,”那小校未及喘气,“左营飞骑尉商陇死在营中,杨将军差卑职前来告知将军。”
我闻言一震,商陇是我和子超的得力部将,从跟随黄业从圣都出征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这次我和子超也让他统领左营的一千五百骑兵,和卢应一起掌管左右营的精锐骑兵,为人办事谨慎细致,没想到竟会死于非命。
眼圈微微一红,一步跨上马招呼那小校,“我先去左营,驾——”那马四蹄腾飞,顷刻间赶到左营,左营的情形一切正常,井然有序,八队巡逻兵往来穿插,子超身披铠甲,正在查验商陇的伤口。
我快步上前,子超知我已到,并不看我,只把商陇身上的白布掀开,只见胸口有一道极细微的伤痕,似乎是被针扎了一般。
“凶器找到了吗?”我忍下心里的几分凄凉。
子超摇了摇头,“和前面五宗命案一样,没有任何的凶器,等发现商陇尸体的时候,早已不见此刻踪迹。”
刺客竟然已把手伸到军营中,我心底冷冷一笑,果然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不过在大营之中一名将军被杀,也只怪我们自己无能。
“此事若不了结,我绝不干休!”我齿间寒意迸生。
子超站起身,朝身后两名亲兵挥了挥手,让他们把商陇抬下去,斥退所有守卫,语中已含了一缕沉重,“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一连刺杀六个人,来头只怕不小,目前还不确定是先前留下的高手还是这几天化成流民混进城中的,我已下令紧锁城门,除非东面朝廷运来粮草,其余时间绝不打开城门。”
我瞟了一眼子超,“看来这次你真的是要来一处瓮中捉鳖了。”
“瓮中捉鳖首先得鳖已在瓮,其次还要小心手不被鳖反咬一口,此刻敌暗我明,局面对我们未必有利。”
“你有何妙计?”
子超抬了抬眼,“妙计算不上,我只是发现这六件命案都发生在城北一带,显然刺客也害怕暴露行踪,并不敢大肆行刺。”
我微微默然,“城北是各族混居之地,里面龙蛇混杂,显然便于隐匿踪迹,我们追查起来,难度也会增加。”
子超点了点头,“若是派兵强行进行搜查,只怕未必能搜出什么,而且还容易引起各族不满,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平和局面就会被打破。”
“你的意思是——”
“在明处我们能做的就是张贴悬赏告示,动员百姓举报。”
我微微摇头,“平民百姓纵然有刺客消息,也未必敢来告知我们,一旦结怨,必然身遭杀身之祸。”
子超淡淡一笑,“所以我们在暗处做的工夫就不能少了,军中岗哨如此严密,刺客仍然能在军营中往来自如不会发现,若是没有内应,是很难做到的。”
我不置可否,似信非信,“刺客若是轻功高明,想要做到悄无声息并不太难。”
“刺杀或许不难,但在杀了之后仍然不被察觉地离开,则必有内应相帮。”
子超这话说的在理,我不再否定,只含了几分疑惑,“军中八千兄弟都是跟我们一起从渔阳而来,想来应该不会有人是内奸,”脑中微光一闪,“难道是?”
子超点点头,“不错,左营骠骑营的五百军士虽然月华人,但却是一直在横岭城中的,里面难保没有内奸,说起来还是我们太过大意。”
我暗自惭愧,“眼下我们该怎么做?”
“在城中大肆悬赏,以迷惑其心,同时派兵监视骠骑营,暗中留意刺客行踪,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做——”
“哦?什么事?”
子超眼中映着灯火,瞳中散出一缕光辉,“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