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枫本能地对越王的做法感到抵触,但对着辛六,他却不能表露出一丝半点。
然而若不回答,精明如辛六者,自然也能感觉到他心中的疑虑。不过无妨,越王也好,谭氏也罢,他与柳泉已有自己的对付方法,而在这方法之中,其他的加入者,都将成为为他们添砖加瓦的基石。
韩枫点了点头,道:“请六哥回复大哥,就说一切如常,不再更改。”
辛六微笑道:“好。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留,这就告辞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看他转头几个起落便出了庭院围墙,韩枫这才想起还有些事情没来得及问——看辛六的剑法,竟然与詹凡的极其相似,却不知如今的小王子又在何处,他心思单纯,但愿不会被牵扯进这复杂世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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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韩枫正跟明溪讲着昨夜发生的事情,就听屋外有侍卫叫嚷起来。
这些侍卫虽然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但也是经历了不少战火的,倒不知什么事情能让他们这般大惊小怪。韩枫拉了明溪起身,刚开了屋门踏入院中,就被眼前所见震慑,双双倒吸一口寒气。
明溪不认识辛六,虽受到惊吓,却反而比韩枫要好些。韩枫则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对着屋门的地上,阳光之下,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头颅之上,五官仍然保留着死时的表情——辛六那般看淡风云的人,竟然也露出了惊吓的神情,他仿佛看到了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景象,然后他的生命便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头颅之下,伤口甚不平整,看样子竟似是被生生扯开。
韩枫只觉得背后一下子冒上了一溜冷汗。辛六的功夫虽然不如詹凡,但也算天底下都排的上号的,更何况他一生都是在做细作,对环境变化的敏锐感知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实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一击将他毙命,更何况这个人一定是用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办法,才会让辛六如此震惊。
难道是化兽者?
看着辛六首级上参差不齐的伤口,韩枫第一个想到了兽,但化兽者对付普通士兵绰绰有余,在辛六面前恐怕连十招都走不上,又如何能轻而易举杀了他?
除非是——韩枫猛然间想到一种可能,心底一沉——他这一生最接近死亡的那次经历,终究在他心底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是“那个人”,那个能在地下穿行的人,才有这个本领出奇制胜。更何况离娿的卧房就在主卧房旁,人蛊昼夜不息地看顾着她,能够躲得过侍卫的人不算少,但能连人蛊都骗过的,恐怕只有“那个人”能做到。
上一次从大地之中逃脱出来半靠本事半靠运气,现如今韩枫仍然做不到在土地之中穿梭无碍,因此他心理始终没有底气,不知道自己倘若再度碰到与上次相同的处境,是否还能顺利逃生。更何况,如果再看一遍那地底不停变换的死人面孔,联想到近来发生的事情,他真的会心智迷失吧。
那是他有生以来最恐惧的一刻,一时之间,脸上竟然显出了惧意。
因韩枫退了一步,此时明溪反倒站在他前面,她回头看他脸色发白,也觉事情颇不寻常,见几个侍卫正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便问道:“这是怎么放这儿的?你们谁都没见到有外人么?”
几个侍卫之中有一名统领。他尤其被吓得不轻,只怕这事追究下来,责任全由自己扛了,听明溪问话语气并没有怪责的意思,才松了口气,忙答道:“没有。我们一刻之前刚刚巡逻过这里,还什么都没有见到,谁想到一刻之后再过来,这……这脑袋就凭空出现在了地上。周围也看过了,没有半个脚印。小人们猜想,会不会……会不会是府外的乌鸦叼了死人的头扔过来的?”他想了半天只想到这一种解释,但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沉,若不是明溪耳朵灵敏,后半句根本就听不清楚。
“胡闹。”明溪低声斥责了一句,却也知道从这几位侍卫身上再也问不出别的东西来了。她扭头看向韩枫,想听他说些什么,忽听身旁门响,见离娿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人蛊站在离娿身边,一脸戒备地盯着那地上的头颅,同时也露出一脸茫然。
离娿只扫了一眼那头颅,就眼波一转,转到了韩枫身上。见韩枫与往日有异,她不禁笑了起来,道:“哎呀,枫哥哥,你竟也有今日,怎么就被个死人吓住了?”
韩枫这时早已从震惊中醒悟,而让他一直沉默无语的,则是辛六之死背后代表的深意。
很显然,这件事情铁定与“那个人”逃不了干系。而他一改之前间接杀人的作风,也无非是因为对象的转变。辛六对“那个人”乃至他背后的谭氏而言,是个无用的人;而辛六倘若活着,却会给他们带来一些麻烦。
那么,辛六的身份以及他来丰州的目的,已经全部都被人知道了?
越王是个老狐狸,他下命令的时候,周围定然不会有异心之人,辛六能够一路平安无事到达丰州,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那么问题只可能出现在自己这边。
也就是说,“那个人”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而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
那么自己和柳泉说的话是不是已经都已泄露出去了?明溪、离娿她们又是否会有危险?自己是否有能力保护她们?
他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又何谈保护?
韩枫百思不得其解,正自心焦,却忽觉不对:如果“那个人”跟谭氏是在一起的,那么他杀辛六是为了破坏西代与越王的联盟,可他为什么一直对柳泉和白沐风如此放任呢?
就算柳泉身份特殊,白沐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商贩,又有什么杀不得的呢?
除非,“那个人”并不知道柳泉和白沐风这些天所做的事情,那么也就是说,他的“范围”,应该只包括这将军府的后院。
只在后院的,便是现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人。
想明白此点,韩枫站到明溪身前,似有似无地将她护在自己身后,随后看向那一众侍卫,道:“你们把手套都摘了,朕要看看你们的手上是不是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