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风跟韩月影在西代军中的待遇差不多,都是安排了五六个士兵轮番看守,在保证三餐供给的前提之下,彻底失去了自由。
不过,白沐风比起韩月影还要好些。闲暇时,杜伦会找他聊聊天,韩枫几人也偶尔去问他了解些越城到丰州这一路的风土人情。这年轻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而在西代军中得到了不少礼遇,便是骆行看了他,也要尊称一句“白公子”。
西代、北代破丰州城时,他跟在保护明溪的亲兵里,虽然距离战场有一段距离,但却成为了一名不折不扣的旁观者。他看到了西代天马的战力,也看到了丰州守军抵抗的无力,他更看到了两位年轻帝皇的骄人之处——同是年轻人,这一点更让他感慨万千。
是以,当他听说柳帝要见自己时,不禁又是激动,又是惭愧,还有些自卑,好生捯饬了捯饬,才讷然进了将军府的大厅,小心翼翼溜边站着,浑身上下全透着谦卑。
柳泉上上下下仔细将白沐风打量了一番,才道:“你不用怕,我跟韩帝本就是兄弟,今日咱们不论君民,只是闲聊罢了。你也放松些,寻个地方坐着。”
白沐风“嗯”了一声,却还是不敢挪步,他偷眼看着韩枫,韩枫瞧见,便冲他摆了摆手,笑道:“柳帝说的是,白公子,你不如就坐杜大学士旁边去,咱们有事要跟你商量。”
见明日里在自己面前从来以“朕”自称的韩枫也开口说了“我”,白沐风这才壮起了胆子,含胸拱手坐了下来。这些人中,他与杜伦关系最亲近,坐在熟人身边,方觉舒坦一些,脸上的神情也自在了许多。
柳泉看他放松下来,便开口问道:“白公子,我听说你们家做的是粮食买卖,但不知你是否对别的买卖也感兴趣。”
白沐风这才注意到柳泉与韩枫的不同:眼前这位柳帝相貌邪魅俊美,与韩枫的俊朗相比虽不相上下,但气质却浑然不同。而他这一开口,更是全然不像个帝皇,反倒像是个做熟了生意的买卖人,颇具商贾气息。
这商贾气息倒正是白沐风熟络的,一时间,只觉眼前人甚是亲切,本来的敬畏之心也便减缓了些许。他吸了口气,拱手道:“回柳帝的话,小人愿闻其详。”
柳泉摆了摆手,笑道:“说了咱们就是私下讨论,不必这么拘束,不然我们几个倒都不好开口了。”
白沐风道:“是。”
柳泉问道:“那么,白公子可算得上白家的当家人?”
“啊?”白沐风身子微微一震,已约略意识到接下来说的话会对自己的家族造成多大的影响,他不敢轻易承诺,顿了一顿,才道,“老实说,小人现在并不是白家的当家人,否则……”他苦笑一声,道,“也不会被派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摊上这么一档子事了。”
明溪对这些事敏感的很,听白沐风语露抱怨,便开口道:“这么说,你也不是嫡系的子弟了?”
白沐风尴尬地点了点头,道:“白家的生意都在江南,江北这边原本是沾不上手的,因为看着战乱了有商机可乘,族中才让小人来试试看。实不相瞒,小人也知道这一出来,能回去的话无外是锦上添花,倘若回不去,便也只是枚弃子,仍旧是被族中人瞧不起……所以那时……那时才会……唉……”
“这便是了。”韩枫道,“你也不必灰心丧气,如今不是一切都往好了走么?更何况这场战火迟早会烧到江南,越城我也呆过一阵子,白氏并不算出名的商贾,想来底子也不丰厚,如何能撑过这场劫数?倒是你若能在我们这边扎稳脚跟,说不定反而成了家族的中兴力量,以后又有谁敢瞧不起你?”
白沐风听得入神,但他向来小心谨慎,虽然心底也暗暗觉得这说不定是自己翻身的好机会,可却又不敢轻易应下,便只讷然不语,下意识间抬手扶住了额头。
杜伦看了,给白沐风倒了一杯茶,道:“先听听看,倒不急着做决定。”
柳泉则道:“杜大学士说的是,凡事不急,不过总该多想想。白公子,你在军中也有几天时间了,在这丰州城也待过一阵子,不知你都看到了什么,对未来有什么看法,可否说来听听?”
“未来?”这个问题问得太大,一下子把白沐风问懵了,不过他从小生活在商人世家,心思缜密与柳泉倒有几分相似,沉吟片刻,便想还是从自己所看所见出发,来讲西代、北代两国联军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这……小人来的时候,丰州城便多半是兵,百姓逃亡了很多,新来的都是些周围村庄逃难的。这些人都被张将军集中起来,说是到矿区挖矿,后来……后来就再没见到。看张将军抢走小人的粮草,想来军中早就已闹了粮荒,如今咱们进了城……又叫小的来一起议事,是不是也是为了粮食的问题?可……”他挠了挠头,低声道,“小的也的确没法子了……除非……”
韩枫与柳泉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韩枫道:“除非什么,不妨直言。”
白沐风道:“小人只是混说,说错了的话诸位可莫怪罪。小人瞧见有不少丰州守军做俘虏,这些人已经没什么士气和战力了,再让他们去前线,无非是壮个声势,说不定反倒会拖累我们。小人刚来丰州城的时候,私下也跟这些士兵有过接触,有些人是这一两才被抓壮丁从旁边的村庄强征了来的,心心念着的,还是故乡。小人在想,不如把士兵们分个类别,有心跟着咱们一起的,就收编进来,不打算跟着的,就让他们回去耕种,自谋生路,但要说好以后有了收成,可要将其中的一部分交给我们。这样回复生产,建立后防,我们也才能继续往下走。”
“说得好!”柳泉听到这里,不由站起身来,拍着手连声赞道,“说得好!白公子,你能有此见识当真不易,以后可莫要再妄自菲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