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这次是完全昏了过去,韩枫看怎么叫她她都没了反应,又见她浑身滚烫,甚是着急。
他急着去寻火把,先将她放到了豹尸旁。那豹尸已经僵冷,但皮毛比起石头自然还是温暖柔软得多。明溪下意识地抓紧了豹子身上的几撮毛,口中嘀咕着的则是“白雪”二字。
韩枫将行囊内能当被子盖的东西一股脑都堆到了明溪身上,才起身往废墟而去。
他清楚记得临离开时那火把剩下的木棍插在什么地方,去了之后不费什么功夫,便用布条和豹油又做了一个火把。
这回的火把只能烧半个时辰左右,他也不敢多用,试着点亮之后,就想熄灭,然而就在那火光亮起时,他一下子看清了整个废墟。
他临走时留下的两个干饼被扔得远远的,而且还很完整。
明溪几乎两天没有吃过东西喝过水,她身体弱,胳膊上受着伤,又受了叔祖背叛那么大的刺激,难怪会生病。
“她是真的要寻死么?”韩枫心下黯然,拾起那两块干饼,又往回赶去。
等他走到明溪身边时,她仍然陷在昏迷中。韩枫始终没能狠下心,他把火把插在明溪身边,极“奢侈”地点亮了火把。火光下,明溪的脸色是惨白的,她半张脸都埋在雪豹的皮毛之中,脸上带着踏实的笑意。
韩枫已经许久没见过她的笑。一时间只觉心中温暖,竟不忍心叫醒她。
明溪身上盖着花花绿绿的毛披风,那都是离娿几人剩下来的,平常日子,她堂堂三公主也许看也不会看一眼,如今却拥着这些东西,仿佛死也不肯放开。
那雪豹身上的肉足有百十来斤,足够两个人吃上十几天。韩枫用干饼夹着豹肉在火上烤得喷香,未等豹肉烤熟,明溪翻了个身便醒了过来。
恍惚间,她甚至连韩枫都没有看见,只知道伸手向火上抓去,低声呢喃道:“饿。”
韩枫手微微一动,将那干饼递到她手上。微烫的感觉让明溪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忙缩了手,整个人也缩回了毛披风中,摇了摇头:“我不要。”
韩枫见她如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何苦?”
明溪咳了两声。她因为之前喝了水,精神好了许多,神智也清醒了。她听韩枫问出这句话,不禁干笑两声,道:“你不是说至死不见么,救我干什么?”
然而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眼前一黑——韩枫挥手间将火把灭了。黑暗中,只听韩枫笑道:“见不到,自然就是不见。”
他找到了饮食和清水,心情正好,而明溪见他如此高兴,一股逆气上涌,更觉得既委屈又难过。她还要再推那干饼,然而实在饿得难受,那干饼推了几下,连自己也没了底气。
韩枫觉出她反抗的力道越来越小,不由轻笑道:“吃吧,何苦一定要寻死?”
明溪又问道:“你找到出口了?”
韩枫略一沉吟,道:“还没有。但有了吃的,总比没有要好。明溪,我早就说了……我不会老老实实地等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明溪皱了皱眉。她在湖水旁边倒下的时候,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那时四周寂静无人,她睁大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她以为他还在周围,想着“至死不再相见”那句话,只觉心痛犹如刀绞。她喊着他的名字,喊了不知多少遍,喊得连声音都变得嘶哑了,却一直没见他来。
那时她就知道了,韩枫心凉如冰,说出“至死不见”,便当真“至死不见”。她早已经哭得泪水都干了,心也随着倦意袭来一点点变冷。她这一生虽然出身大富大贵之家,但心中的温暖却只有寥寥几许。
师叔祖的背叛让她心已凉了一分,而“至死不见”则带走了韩枫在她心中仅存的温暖,在所谓“弥留之际”,她眼前的黑暗中一下子显现了许多以往的画面——那而些画面中最熟悉的,却是她小时候濒死时,被大哥抱着去太医院求诊的事情。
那时她身边很暖,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段最温馨却也最惨痛的记忆中,她甚至希望自己没有被太医救活,就那么死了,也是好的。
然而一束光让她看到了生的希望,她再睁开眼,却发现身边的赫然是那个负心人。
韩枫说没有找到出口,这多少让她欣慰不少,同时却也更难过。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她也不例外,就算矛盾,她那时终究还是希望听韩枫说一句“找到了”。
她感到身旁动了动,正是韩枫也靠在了一旁。两人同靠在巨兽身上,相似的情形,让明溪心中一软。她已经偷偷咬了好几口干饼,雪豹的肉虽然很老,但这时吃在口中,却比皇宫里的珍馐美馔要好得多。
既然有了开始,她自然更加管不住自己,没过一会儿工夫,大半个干饼就落到了肚中。身上暖洋洋的的,头顶冒了汗,她心情再不好,也一时没了寻死的念头。这时,韩枫又温然开了口:“你娘……是不是被半夷女害死的?”
明溪身子一僵,低低地“嗯”了一声。
“难怪了。”韩枫微微点头。半夷女大半都集中在帝都皇宫中,就算如今的皇上并不算好色,但面对着那么多妖冶的尤物,终究还是会动心。代国早有禁令,只许半夷女作侍女,不得有封号有位次,但百余年间,还是有许多半夷女宠冠**,所得的并不比母仪天下的皇后差多少。
后族向来是高官贵戚,自家女儿在宫中被一个半夷女强压一头,放在谁家都是件忍不得的事。于是不少半夷女因为“干政”二字被杀头,宫中也曾因此事出现过几次大规模的血洗半夷女事件。
至于此次的代帝……没听说他真的宠过哪个半夷女,可是皇宫秘事,想来这等香艳奇闻也不会少到什么程度。半夷女未被抬举到不知天高地厚的程度,当然不会轻易打皇后的主意,但打打嫔妃的主意,恐怕并不是难事。
明溪与大皇子关系亲厚,说明二人的母亲的关系并不一般,与皇后交好的嫔妃,想必是半夷女首先下手的目标。
然而让韩枫感慨的,并非这些宫闱之事,而是明溪对夷人的态度。自己的母亲被半夷女害死,按理说她应对夷人恨之入骨,可是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并没有恶意;此后与离娿为敌,那全是因为立场不同,并没有带上太多的私仇。
她能做到这一点,也着实不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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