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凡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以一丈黑为中心,周围三丈之内全是死尸。
看着那些海盗看自己的眼神起初是轻视,而后变成了重视,到现在已经转为了恐惧,詹凡猛地打了个哆嗦,想起之前韩枫交代的事情,重重叹了口气,终于决定做出毁自己一世英名的举动。
他手中的铁剑再斩落时,他手中用了巧劲,剑身被一把钢刀一削两段,但剑尖飞出,正钉入那海盗的心口。
手中剩下的断剑扔出,一连穿透三人胸口,詹凡一拨一丈黑的马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逃”。
根本没有人敢拦他,众多海盗巴不得这活阎王似的人赶紧离开,以至于绝大多数人傻傻站着,连追也不敢追——直到停泊在目舟湖中的大船传出追击的号令。
海盗虽然也知道害怕,但“军纪”竟比风城花都的援军还要好很多,听到追击的号令后,所有人只微微一愣,便义无反顾地全部向一丈黑逃离的方向跑去。
赵克俭与东珍在大船上,不由得都站起身来,走到了船舷旁,看着远处带起一溜烟尘的独骑以及后边的四千海盗。
俄而,赵克俭看向了东珍:“用四千人的代价换三百多人,是不是太大?”
东珍过了许久才回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被方才詹凡杀人的凶状吓得不轻。她咽了一口唾沫,道:“上边定下来的事情容不得半分差池。若只是那三百人过来找死,我看也不会看,但这人……和那人,却是能以一敌千的。这种人,就是变数;有变数,就有差池。”
“所以……克俭,你该问的不是用四千人换三百人值不值得,而是为了消除变数,我们才耗掉四千人,究竟是赚了多少。”
赵克俭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看向远处却仍觉得心中没底:四千人能否完全消除这变数?他并没有把握,而听东珍的意思,她似乎也没有把握。
的确,若四千人对韩枫和詹凡,东珍只觉得赢面在八成以上,但若她知道对方还有个明溪,只怕会等剩下的海盗翻越闵川前来集结后再出手。
詹凡带着海盗大队往山匪与村民排好的阵跑来时,明溪正在对韩枫做进一步的阵法扫盲教育。
“天地有气,有势。青山绿水是阵,穷山恶水也是阵。处处为阵,有小阵,有大阵。似咱们如今所在,也是阵。”
这些东西可说完全脱胎换骨于代国最精妙的堪舆之术,因此白童虽略懂一二,却不得甚解,而韩枫更是只在古书中见过皮毛,连入门都算不上。
所幸明溪是个有“诲人不倦”美德的好老师,这会儿闲来无事,讲得十分来劲:“咱们站的这地方,照书中讲,就是平山无水之阵。”她小手一指周围的小丘陵,韩枫顺着她的手瞧去,见山势平缓,又无溪流经过,果然“平山无水”。
韩枫倒也不是全然不懂,听明溪讲“大阵”、“小阵”,想着书中所言,便问道:“大阵是天地山川,小阵便是花草虫鱼,甚至连人本身,也是一人一小阵,对么?”
明溪笑得眉眼弯弯,在他肩上连拍了好几下,赞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韩大哥,你是阵,我也是阵,小阵能组成大阵,更能辅就大阵。”
韩枫道:“小阵能组大阵我懂,就像我以前练兵,组方阵圆阵,但是辅就大阵……”
明溪道:“学阵法当以浅入繁。似军队组方阵圆阵,又似此前咱们玩游戏,那都是最简单的组阵。一阵一世界,只是越简单也越易被看破,一旦被看破,这阵也就散了。所谓组阵,并不与周围山川相通,气势也不与别的相容,放诸四海皆准,但辅阵就完全两样。”
“辅阵要先看,指的就是看透山川气势;其次是识,识出气穴势道;最后则是摆。如何摆,能够让这山川气势改变,守阵更坚,攻阵更厉。”
明溪说得认真,韩枫听得出神。他这才知道明溪此次所谓排阵竟排的是辅阵,照这么说,如今这“平山无水”的阵势已被这三百人完全改变,难怪此前他一直觉得这些人站得完全不合章法。
韩枫心有所悟,说了声“稍等”,便跑向了九灼。他飞身纵上九灼,往远处稍高些的丘陵顶处奔去。
九灼化身一道火影,径直奔上了山顶。韩枫立于高处向远处的阵法看去,这才被明溪的大手笔完全震惊。“平山无水”,她并没有加上水,而是将平山改成了“倾山”。
山依旧那么高,但那三百人却像是悬悬欲坠的山石,每一个都带着万钧之势,似乎被人一碰就要迎面砸下,砸得对方粉身碎骨,变成一堆齑粉。
众人之中,远处的白雪像是山顶雪峰,看上去显得神圣伟大,不可接近。韩枫看着白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他能想象到两兵相接时,白毛斑虎的啸声会在山野之中借势放大无数倍,那威压便是詹凡也抵抗不过,更何况是普通人。再多的普通人也一样。
韩枫明白为什么明溪只让那三百人练了一天阵,便踏踏实实地让他们去迎敌,像是稳操胜券。她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出手,她描天画地,以人为岭,让他们化身为天地,这四千海盗如何能与天地抗衡?
而让韩枫不解的却是明溪有此本事,为什么不留在帝都帮着代帝打退邢侯的进攻,反而只身南下,来打这看样子并闹不起多大事情的海盗。
难道是因为帝都有更厉害的人么?的确,明溪之上必有师父,以她的身份和年龄看,那位师父必是还在任的朝中官员。只是邢侯不该不知道这件事,他依然义无反顾地造反起事……难道平沙城也有这种能夺天地造化之功的盖世英才?
看来,是自己把帝都和平沙城都想得过于简单了,而伏涛城和风城花都也都藏龙卧虎。
韩枫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世上许多事起敬畏之心,但他正出着神,却不料这长着几棵弯脖树的小山顶上还有旁人。
“小伙子,好久不见啊。”
山顶最大的树是棵枫树,满树火般的枫叶遮掩着树冠之中一个老者。那老者手中拿着个精致的鼻烟壶正吸得高兴,见树下忽而多了匹红马,又见红马上坐着个浑身红袍的青年男子,便呵呵一笑,开口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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