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在得到羽泽首肯后一路小跑出去,不一会儿回来,手中抱着一个紫檀木的妆奁,她跪伏呈与羽泽:“这些首饰,胭脂,还有一些未曾取来的绫罗绸缎,都是娘娘怀孕后皇后所赏赐的,奴婢发现里面无一不含有麝香,只是念及往日服侍过皇后的旧情,便将一切隐瞒了下来,奴婢罪该万死,竟不曾想皇后是这般处心积虑的想要迫害娘娘腹中皇嗣,今日皇后众目睽睽下故意放出狸猫伤害娘娘,奴婢保护不周,更是万死难辞其咎。”
青桐一番话说得泪水涟涟,皇后却像是听愣了般,好半晌方厉声斥喝青桐:“你这贱婢,你血口喷人,那些个东西虽是本宫赏赐,可里面何曾有过麝香,再说今日狸狸扑向宓妃,那是畜生,难不成你想说是本宫指使不成?”
“够了,是与不是一验便知。”羽泽面无表情的将妆奁丢给璇玑:“给朕验仔细了。”
璇玑拿起妆奁里的东西一件件看过,又做势闻了闻,“回禀圣上,这些东西……的确让人掺了麝香。”
随后羽泽又问了今日在梅园目睹一切的诸妃,众人见皇后大势将去,往日又皆受她欺压,遂都异口同声的说是皇后故意放狸猫攻击于我的,我听得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这宫闱里,果然是人世间最薄情寡义的地方了。
羽泽盯着皇后,声音辨不清情绪:“这样你可还有何要辩驳的?”
皇后抬眸直视于他,漫长的片刻,却突然仰起脸大笑起来:“辩驳?如今还有什么好辩驳的?这不过是你们串通起来早就设好的圈套,我傻傻的往里钻我还能说什么,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此时她的笑声在我听来竟有种酸楚到极点的感觉,蓦地心头一颤,难以喘息。
终究,皇后还是被羽泽下旨卸下凤钗环佩,意曰蓄谋毒害皇嗣,有违母仪之德,贬为庶人,幽禁冷宫。
人渐渐散去,羽泽也无声地离去了,整个内室剩下我和璇玑,我抱着双腿坐在榻上,“你觉得我是不是变了?”
璇玑眸底闪过一丝惊诧,然后是一声低低的叹息,才正色道:“人总是要长大的,何况你原就比其他同龄人来得成熟。”
我漠然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在进宫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因为某个目的而去为难另一个女子,从来没有。”
那一夜,天空似墨染般漆黑得令人惊惧,忽闻几声低雷作响,雨如期而至。
我碾转床榻听见一阵哀婉忧伤的竹埙音律幽幽响彻耳际,起身随意披了件雀丝风麾,遁着音律找寻。
果然是自宣室殿传出,那里是羽泽的寝宫。
殿外无人守候,我抬手推开那扇紧闭雕刻着蟠龙的门,里面不曾掌灯,昏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里面的一切,只有埙声越渐清晰可闻,我摸索着进去,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突兀得令我作呕,只好掩住口鼻,点上一盏茜纱宫灯,薄弱的光亮终于照清了羽泽的所在。
他盘膝坐在精绣蟠龙的蒲团上,在他的身旁歪放着几个喝干的酒壶,听见有人走近,停下吹奏的竹埙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转回抬眸凝视面前的墙壁,一言不发。
借着忽明忽灭的灯火光亮,我缓缓走近,终于看清了那壁上,竟赫然刻着一幅画像,逼真得仿若亲眼见到般。
那是一个容华无双的女子,那黛眉,宛若两道飘浮的轻烟,那瞳眸,宛若湖底灵气所化的碧玉,那樱唇,宛若胭脂妆点的媚人,其浅颦微蹙,素衣飘然,仿佛浮生若梦的光晕渲染在天际,只消一眼,摄人心魄。
在画的一旁,小篆刻的几行字便是那夜羽泽喃喃念的那首诗……
我在他身侧的席子坐下,默默地也仰望那幅令我自相形秽的美人图,羽泽拿起酒壶又灌了一口,突然说道:“什么酒都是醉人的,桂花酿,竹子酒,都是醉人的,只有杜若酒,只有杜若酒……不不不,杜若酒是最最醉人的,最最醉人的……”
他酒后的乱言我听得一塌糊涂,木然偏过头去看他的侧脸,轮廓鲜明,竟让我心疼。
却始终找不到慰籍的话,他转过脸对视我,双目布满红色血丝,良久道:“这场戏你演得真好,真好,所以注定是赢家。”
“可我后悔了。”五个字缓慢沙哑,我惊觉自己的声音何时变得这般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