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乌黑的云层犹如潮水随时会将大地淹没。
茫茫的雪原上一个黑色的身影穿梭在寒风中,北风在他身后卷起一团一团雪花,像是在隐藏什么痕迹。
陆离觉着自己的头越来越重,脚像是踩在云端,整个人随时都要翻过来。
他举起被冻得僵硬的手指,抚了抚滚烫的额头,终于眼前一黑,倒在了风雪。
“他死了。”陆离觉着脸上落了一朵小小的梅花,有着冰凉却柔软的触觉。
“晕了。”梅花从脸上滑落,陆离皱了皱眉,却睁不开眼睛。
“嘻嘻嘻,他是来找那朵桃花的。”少女十分得意自己的聪明,让陆离想到了桃夭。
“那座城。”陆离看不见少年的样子,却没来由的一阵心惊,倒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那似乎看穿一切的语气,犹如一把冰冷的刺刀直戳心底。
他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雪原上?
陆离很想继续听下去,意识却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终于沉沉地昏眠过去。
梦中浮起了白色的迷雾,白雾中隐约浮现出一座城池的轮廓,又是这座城?
他朝着城墙上看去,觉着少了些什么,大雪掩住了半座空城,一片萧索中,依稀可见从前的壮丽,门上悬着的细红丝线在风中飞起,城中只有雪花降落的声音。
一切像是沉睡在风雪中,城还是那座,只是像是隔了千年。
风吹落了楼阁上覆着的厚雪,那一角碧瓦早已失了光色,又逐渐被落雪遮住了。
陆离朝着北边的天空看去,孤塔静立在雪中,像是在等他。
他穿过空无一人的城,径直朝着孤塔飞去,推开那扇未上锁的铜门,塔楼内依旧金碧辉煌,只是落了些灰,看起来有些黯然失色。
陆离朝着阁楼上走去,北风吹落的那几张画散落在地板上。
他低下身体去捡那张画,却是下意识的缩回了手,抬起头对上那张妖娆而苍白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嘴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看着那个阴魂不散的变态捡起地上散落的画,消失在阁楼上。
风中似乎听见他尖细刺耳的笑声,仔细听却只有风卷起雪花的声音。
陆离觉着背后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像是一个黑影逐渐吞噬着自己,他慢慢的回过头,空无一人的阁楼,似乎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错觉,转眼间他的心就像被掐住。
那扇朝北而开的落地窗不知何时被推开,风中一支绝美的蔷薇花鲜红欲滴。
他想喊声音却喊不出口,他想逃身体却不能动,挣扎间他朝着黑暗中坠去,绝望时看见一团昏黄的灯光……
陆离从地上猛然坐起,捂着自己狂跳的心脏慢慢平静,却发现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熟悉。
雕梁绣柱,珠宫贝阙,还是那间阁楼?
他朝北看去,窗边一盏花灯在风中摇曳,昏黄的火光中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他醒了。”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响起,像是六七岁的小姑娘。
陆离左看右看也没有发现阁楼上有第二个人,他还没来得及紧张,就觉着手上落了一朵小小的梅花,冰凉却柔软,低下头看见一只白色的猫和他对望着,眼神清澈干净。
他喜欢这只猫,虽然他说不出原因。
“你不该来。”梅花从手上滑落,是少年那被冰雪冻住的声音。
陆离看着白猫突然间看不见底的眼神,身体向后挪了一点,眼前这只和刚才那只……
“嘻嘻嘻,你别被吓到了。”白猫朝前一步,爪子轻轻搭回了陆离手上。
“这座塔楼是城中的禁地,除了小少爷之外谁都不可以进来,连巫后也不能。”
陆离觉着有点无语,既然是北国巫后都不能踏足的禁地,那岂不是城中最危险的地方?
“小少爷已经十年没回来过,所以这是城中最安全的藏身之地了。”
尽管对他来说,确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这只白猫……
“她要救你。”耳边突然响起少年冰凉的声音,陆离吓了一跳,难道他能看穿自己心中所想?白猫用嫌弃的眼神看着陆离,陆离自觉将手从它的爪子下抽了出来……
“为什么你有两个声音?”
“因为我们是两只猫呀。”梅花重新落回了他的手上,耳边传来少女细细软软的声音。
窗边的花灯在风中摇摆,昏黄的灯火在夜色中散开,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回来。
“那灯亮着……”陆离心中一紧,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里有人。
“没有关系,那灯每夜都是要点亮的。”少女不以为然的声音,让他明白了这只猫就是这座孤塔的守塔者。
陆离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角落看去,角落里空无一人,墙壁上也没有任何画像。
“那里有没有过什么画像?”
“没有呀,你问这个干什么?”
陆离不知道怎么回答,那种真实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心上不散,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那从前有过吗?”
“一直都没有呀。”白猫看了一眼他认真的表情,仔细地想了想。
“至少我在塔楼的十年里,一直都没见过什么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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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这座沉睡在大雪中的城,像是在半夜里苏醒了过来。
陆离走到朝南开的窗边,风吹落了城中的白雪,灯火通明处隐约传来歌舞声。
“是他们出来了,不过你别害怕,他们不会来这里的。”
“这里的……妖会在家门口挂风铃吗?”
尽管陆离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梦,窗外妖怪狂欢的声音却依旧让他想起藏在心底的歌。
那一片起伏的风铃声,像是真的存在过,在遥远的他想不起来的记忆里。
“没有,除了巫后,没有妖喜欢风铃。”
“所以这里也没有风铃声。”陆离看着窗外的天空,在心里笑了笑自己天真。
“都在你心底。”陆离没有回头,少年看穿一切的语气,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刺到他的心底。
让他怀疑这个少年,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心,又或者妖总是能猜中人的心?
他轻轻合上窗户,转过身对上白猫深不见底的眼睛,“你见过桃夭?”
“是。”相比周围那些喜欢话说一半的人,陆离更喜欢这种直接干脆。
“在哪里?”陆离想依着桃夭的性子,该不会是闯了什么禁地吧?
“雪牢。”果然不出所料,十有八九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被抓起来了。
“怎么才能救她?”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巫后。”白猫看了一眼陆离,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你打不过她。”
“这我也知道。”陆离在心里叹了一声气,难道他要用一串风铃和她换桃夭的命?
“那我要怎么做?”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白猫。
“你得离开。”冰冷的语气像一块生铁,干净利落的没有余地。
“我要救她。”尽管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但无论如何陆离都不会一人离开。
“她不会死,你会。”少年冰凉的声音不容置疑,陆离却忍不住问到,“为什么?”
“你来过这里,她没有。”
“那巫后为什么要关她?”陆离觉着奇怪,既然桃夭没有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巫后为什么要将她关进雪牢?
“她不是妖。”少年如冰冻般平静的语气,像是陈述着一个事实。
陆离却摸不着头脑了,她不是妖?开玩笑,桃夭不是千年花妖吗?
“你,叛徒之徒必死。”陆离看着藏在猫眼中的少年,越来越弄不明白。
听着这带着寒意的声音,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我都没有拜师,怎么会是叛徒之徒?”
“沈七风。”陆离想起来很久以前,好像听南烟说过这个人,是沈家祖上那个听起来很厉害的高人,原本以为只是同姓,没想到真的是一家人。
只是这叛徒一说,难道当年他是叛变家族,才去往叶城的吗?
陆离觉着有点头疼,严格来说他并没有拜沈师傅为师,只是跟着学艺打杂赚点银子,但若是在被连累时撇清关系,他也做不到,所以这个叛徒之徒他只能认了。
何况此时他确实身在禁地,无论如何被发现都是死,只是因此将桃夭一人留在雪牢……
陆离深吸一口气,赶在自己后悔之前脱口而出,“我要见巫后。”
“好。”陆离看着眼前不知墨迹为何物的白猫,他喜欢这只猫,也许不需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