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确实死不了。想不出什么话来拒绝,我确实也很想先暖和一下已经冻僵的脚,就跟着他进了转角。
一间很普通的的平房,室内温度稍微高一些,一进门就闻到中药和甘草的味道。左侧有一个存放草药的大柜子,还晾着几条蜈蚣和黑蝎。
“别介意,”他说,倒了杯热水给我,“坐。”
我坐下来,用热水烘着手。一团团水汽扑上来,脸变得湿湿的,用嘴吹了吹,水汽晃悠起来。老不死摘掉头上的毡帽挂在门口衣架上。
“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么?”我问。一只很老的黄色腊肠狗从狗窝里爬出来对着我吠叫,见我没什么反应很无趣的走过来用牙撕扯我的裤脚。
“恩,就我一个……儿子很少回来,”笑容苦涩,我发现老不死真的很老了,人原本是在寿命的路上走着,一进入暮年,便开始跑起来奔向生命的终结。
“按常理,我儿子应该也去当天师,但我太自私。”他坐在我对面,慢吞吞的念叨,“我把他送到外地去经商……这样总不至于让性命没保障。”
“人之常情。”我说。
裤脚要比老狗的牙更结实,它扯累了,喉咙底发出咕噜噜的鸣叫。大概它不喜欢我身上的狐狸味。
“以前不喜欢冷冷清清,现在也觉得无所谓了,儿子在外面成家,叫我过去和他们一起住,但我终归舍不得这里……”
碎碎念着,我总觉得他要讲的并非是这些。“叫我来干什么?”我尽量用最缓和的语气,但还是有些紧张,连忙喝了一大口茶,故意发出很响的吸水声。
“叫你来……”他看着我,眼神忽然就变得和弦刀一样了,“你今天不一样?”
“有么?”我咬了咬牙。
“危险,你的气息告诉我……你很危险。你是什么种族?似乎从未了解过……”
我已经跳起来站在椅子背后举起木椅做好自我保护。老狗再次狂吠。
“只是叫你小心一些。”老不死僵硬的脸渐渐瘫软下来,最后露出悲哀的微笑,“我叫你进来,只是觉得你这样到处走,会招惹上他们。”
我将椅子放下。他去了药柜,从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篮球……呃,是一个血红色的同篮球一样大的水晶球,和莫林上次拿的可以配成情侣装。
“这个你拿着。”
我很怀疑他怎么有这么大力气把这个十来斤重的玩意儿轻而易举的举起来。“接着。”大球飞过来,下意识的我用接篮球的方法去接……BANG!
“好痛!”
我捂着头蹲下来,红球撞在地上啪啦一声,竟然没碎,滚到墙角又反弹滚到我脚下。
“灵珠。”他解释,“以前一直被奉为最纯净的圣物而备受争夺,但在战争中受了血和邪念的污染,成了现在的样子而失去效用……你拿着,至少可以掩藏你的气息。”
我把大球抱起来,弱弱的红光散漫。对此我并无好感,甚至很想找个臭水沟沟把它扔掉。
“怎么,不喜欢?”他笑了。
没人会喜欢成天抱着个篮球到处走谢谢。
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指缝间出现一张黄色纸符。他把纸符贴在大球上,大球缩水成了小球,小球再缩水完全消失。
“带着这个就行了。”他把轻飘飘的纸符交给我。
老不死你真是个好人……
“走吧,奈岚会担心。”
我想起老家的那个金老头,是个很倔很倔很死板的老头子。两个人脾气一点也不像,但我总觉得哪里是一样的呢……
在我向勾暮告别后,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又念叨一句:“你和我孙女很像。”
远远地看着他,他的花白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挺悲哀的呢,因为已经是老人家的缘故吧。一年后我站在他的坟前,再回忆起他,觉得他真是个很天真的老头子。
找到医务室买了药,再去买了两个面包,走回屋子先到依旧是看着我。
“幻觉幻觉。”我甩着右手像只招财猫。
他的舌头触了触嘴唇,“有这么明显的幻觉?”
在他进一步追问时我赶紧跑上楼。
奈岚已经睡着了,睡相不能用差来形容,简直是态度恶劣,抱着枕头侧躺着还把被子踢掉一半。
想把他叫醒,但想了想觉得这样对待一只常年失眠分子太过残酷,就给他盖好被子任他再睡几个钟头,拿起一个面包啃起来。
一边看帅哥一边啃面包胃口特别好。
吃完一个面包后又忍了十分钟,终于忍不住要把奈岚的那份也吃掉。吃完再帮他买双份的好了,于是我把罪恶的手声响另一个面包……他喊叫一声。
我连忙犯罪感泛滥的把手缩回来,偷偷瞄他却发现他并没有醒。
原来做梦呐。
我砸巴几下嘴后伸手继续执行我的犯罪计划……他喘着粗气,夹杂着细微的呻吟。
老大你先让我吃饱了再折腾好不好!
扔下面包爬进地铺观察他,竟发现他出了一身汗,紧紧抱着枕头急促的喘息。
奈岚也会做噩梦呀。我咧着嘴抽出枕头,把他掀在地上让他平躺着舒服一些。
一时心血来潮很想知道他做了什么梦,就把头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然后很理所当然的认为反正这么近了那就再再再近一点……我把脸贴在他胸口上,闭上眼。
一片浅浅的紫光。
黑暗中透出黑蒙蒙的微亮,渐渐清晰起来。
是个很普通的木屋,不大,但物品摆放都很简洁,因此也并不觉得拥挤。窗外映出的是一片竹林,风拂过发出沙沙的细碎声。
一个很平常的夏日的傍晚。
屋子门窗开敞着,中央有个临时搭的灶台,不死不活的火焰正在煮一个砂纸黑色药壶。我甚至能闻到浓浓的草药味。
灶边有个穿暗灰色布衣的男人,看不出年级有多大,很随意的坐在床边竹椅上,无表情的侧头看着正在跳跃的火焰。
看了很久,他又微微偏过身子去看床上。
竟然是奈岚。
他的情况很糟,费力的睁着眼,映出对死亡来临的惊惶。
“会好的。”男人把药灌进他嘴里,他吐了出来。男人的眉头皱了,又试着喂他喝一点,奈岚很难受的咽下一口,开始挣扎试图回避开抵在唇上的瓷碗沿。
“听话,喝下去。”虽说这活挺安慰人但他的语气又很折磨人,奈岚被迫吞下半碗后挣扎的愈发用力,喉咙底发出沙哑的呻吟,那张一直盖在他身上的白布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