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韵馨白捡了一场胜仗,心中大喜,多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云终于一扫而空,见鲜卑人已退回草原,当下收兵回山,其余各门派也打发他们各回各家。刘梦琳拉着杨韵馨的手笑道:“杨姐姐,鲜卑人已经回去了,现在你总可以抽点空出来陪我玩了吧。”杨韵馨笑道:“好、好、好,姐姐现在把手里所有的事全都压下来,专门陪你玩,满意了吧。”刘梦琳喜形于色,一头扑进杨韵馨怀里,叫道:“太好了。”杨韵馨笑吟吟地搂着她,双手掐住她的腰,轻轻往上一托,竟然毫不费力的把她举了起来,这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身体竟然只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那么重。杨韵馨大惊道:“琳儿,你的身子怎么会这么轻?”刘梦琳笑道:“因为我体弱多病,身子单薄呀。”江湖上有许多武功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底细的,一旦传到敌人的耳朵里,敌人就可以据此查出它致命的练门,这无异于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杨韵馨见她如此说,也就不再追问了。这种怪异的轻功,杨韵馨只见过一个人会,就是那个仙风道骨的廖云卿,莫非琳儿和他有什么渊源?
刘梦琳见杨韵馨盯着自己出神,不禁拉着杨韵馨的手问道:“杨姐姐,你怎么了?你怪我不肯对你说实话,生我气啦?”杨韵馨淡淡一笑,道:“没有。”刘梦琳道:“你别生气,我告诉你就是了。我身子轻,是因为我练了一种轻功,叫‘天行健’,这种轻功是从《道德经》和《南华经》中悟出来的,庄子在《逍遥游》中说,鸟儿在森林中筑巢栖息,它所占用的也无非就是一根树枝;偃鼠在河边饮水,它也无非就是喝饱自己的肚子。但是人就不一样,人比这些动物都要聪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即使把自己的肚子都撑破了,也还是不知道满足,天再大、地再大,也大不过人心中的贪欲,有些人已经位极人臣,却还想自己当天子,结果惹来个株连九族;有些人已经家财万贯,却还要贪污受贿,结果惹来个满门抄斩。当然,武林中人和他们不一样,武林中人或许可以做到视钱财、权位如粪土,但是他们真的就可以算得上超凡脱俗了吗?其实并非如此,武林中人同样有他们的贪欲,他们最贪的就是内力,习武之人对内力的贪欲绝不亚于那些贪官污吏对钱财的贪欲,大部分习武之人都希望他们的前辈能把毕生功力传给自己。有一位前辈传过了,还想再要十位传,有十位传过了,还想再要一百位传;有了一百年的内力,还想要一千年,有了一千年的内力,还想要一万年,到最后他们自己就成了千年王八万年龟。殊不知内力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就如同钱财对于贪官污吏一样,太多了非但没有好处,还会成为累赘,习武之人永无休止地摄取内力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这与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吏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只有真正做到拿得起、放得下,才能克制住自己的心魔,才能达到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境界。”
杨韵馨不解道:“可是你说了这么多,与天行健这门轻功有什么关系?”刘梦琳道:“这正是天行健的精髓所在,修炼这种轻功的入门第一课就是散功,习武之人修炼内功都是将真气囤积于膻中气海之内,但那膻中穴乃是任脉与足太阴、足少阴、手太阳、手少阳经的交会之处,一旦囤积了真气,就会造成奇经八脉的气流运行不畅。《道德经》中说,天地之间就像一个风箱,因为空虚就不会穷竭,所以发动起来就会生生不息。其实,习武之人修炼内功也是同样的道理,膻中气海内的真气越聚越多,奇经八脉就会如同一潭死水。修炼天行健,首先要做的就是将膻中气海内的真气尽数驱散,确保膻中穴始终处于空明状态,让真气在奇经八脉上畅通无阻的循环运行,就像反复推拉风箱的拉手那样,这样在身体周围就会形成一个气场,真气在体内运行速度的快慢决定气场的强弱。如果气场的方向向上,那它就会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抓住人的身体往上提,你刚才抱我的时候觉得我的身体很轻,其实那是一种错觉,并不是我的身体真的那么轻,而是因为有气场的作用。”
杨韵馨越听越惊,心道:“她的这套理论是怎么琢磨出来的,竟与全天下习武之人的观点都大相径庭,从来只听说过内功越深厚越好。她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将内功视为习武之人的绊脚石,此论闻所未闻。”刘梦琳心知此论大异于世俗之论,常人一时之间必然难以接受,便把右手伸到杨韵馨面前,道:“杨姐姐,你一搭我的脉搏,即知虚实。”杨韵馨一搭她的脉搏,发现她体内的真气就如同一股急流,连绵不绝地穿梭运转,没有一个固定的囤积之所,而她的膻中气海果然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内力存储。
杨韵馨道:“那么要练多久内功,才能生成足以托起自己身体的气场呢?”刘梦琳道:“我不是说过吗,气场的强弱与内功的深浅无关,只与真气的运行速度有关,通常练个三五年内功就足够了,再多就容易造成气流梗阻。”她略顿了顿,接着道:“有些武林高手体内积攒了上百年内功,能够举起千斤重物,却不能让自己一百多斤的身体像我这样自由翱翔,他们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只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心魔,是他们内心的贪欲,锁住了自己的双脚。不过,这门轻功,我现在也没有练到家,气场总是时强时弱,不够稳定,如果练到家了,可以使气场与身体的重量长期保持在一种平衡状态,那么身体可以比一个婴儿还轻呢。杨姐姐,现在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别再生我的气了,啊。”杨韵馨笑道:“谁生你的气了。”
自此之后,刘梦琳便在宝月阁住了下来。杨韵馨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天天缠着杨韵馨,好在她娇俏可爱,更兼冰雪聪明,杨韵馨并不觉得她烦人,反而觉得和她在一起,可以忘掉世俗中的烦恼。两人相处了几日之后,杨韵馨渐渐感觉到这小丫头有点怪怪的,总觉得她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可就是说不上来具体少了什么东西。
有刘梦琳在宝月阁,杨韵馨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于是杨韵馨索性把阁中大小事务都推给肖、夏二人去打理,自己抽出身来陪刘梦琳痛痛快快玩几天,带着她到山下去逛街、看戏、听书、凑热闹,买零食给她吃,把方圆几百里地都游了个遍,把刘梦琳乐得整天手舞足蹈,喜上眉梢。
这一日,她二人一路游玩,不知不觉已游至太行山境内,忽听得有水流之声。二人穿过树林,果见一股清流自层峦之内缓缓流出。杨韵馨道:“琳儿,累了吧,在这儿歇会儿吧。”刘梦琳道:“好啊。”二人翻身下马,在水边席地而坐,刘梦琳从行李中取出些零食,递给杨韵馨,杨韵馨笑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那山涧之水颇为清澈,杨韵馨对着水中的倒影理了理乌黑的长发,自我陶醉了一番。每次看到平整如镜、可以照见人影的东西,无论是何时何地,她都会自我陶醉一番。其实,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绝大部分女人都有这种习惯。
刘梦琳挽住杨韵馨的左臂,笑道:“杨姐姐,你真美。”杨韵馨对着她嫣然一笑,道:“你也很美啊,就是……”刘梦琳道:“就是什么?”杨韵馨本来想说:“就是不怎么花心思在打扮上。”但是她突然发现,与刘梦琳相处了这么久,从未见她用过胭脂水粉,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哪有不涂脂抹粉的,难怪总觉得她身上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刘梦琳道:“杨姐姐,你怎么了?”杨韵馨道:“琳儿,你来宝月阁这么久,我没见你用过一点脂粉。”刘梦琳笑道:“原来你在想这个事啊,其实很简单,因为我平时总喜欢用易容术跟别人开玩笑,经常用易容术的人是不能涂脂抹粉的,脂粉的香味会让我露馅儿。”
杨韵馨道:“我听绍雄说,你的易容术出神入化,这次他去孤魂山找你,你用易容术整他,他差点死在你手里。”刘梦琳笑道:“我不是故意要把他往死里整的,谁知道他那么笨啊。”杨韵馨道:“孤魂剑客是你什么人?”刘梦琳道:“是我师父。”杨韵馨道:“早就听说,孤魂剑客的剑术、医术、易容术冠绝于江南武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刘梦琳笑道:“医术吗,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易容术吗,只能拿来跟人开玩笑,没多大用的;至于剑术,那就更不敢在姐姐面前班门弄斧了。”杨韵馨笑道:“琳儿,你过谦了,从你与高让拆的那几招我就看出,你的剑法已颇具造诣,非等闲之辈可比。这里僻静清幽,无人打扰,不如咱们现在来切磋切磋,怎么样?”刘梦琳道:“好啊,不过,杨姐姐,咱们就比着玩玩,你可别把我往死里打。”杨韵馨笑道:“瞎说,比武较技,点到为止,哪有把人往死里打的道理。”
刘梦琳拔出腰间佩剑,“刷”的一剑刺向杨韵馨的左肩,杨韵馨将左手剑往上一撩,拨开她这一剑,两柄剑刚轻轻一碰,刘梦琳立即变招,转而砍向杨韵馨的右膝盖。杨韵馨见她剑势攻往下盘,将上三路空了出来,便用左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使出一招“旱地拔葱”,向上跃出两丈多高,而后剑尖朝下,垂直落了下来。杨韵馨这一招叫“苍鹰扑食”,极为凌厉,武功稍逊一点的人,立时会被一剑穿心,但她当然不会真的对刘梦琳下杀手啰。她的连理双星剑,早已练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只要将刘梦琳逼入死角,她立即会调转剑身,将剑柄朝下,即使打到了刘梦琳的身上,也不会伤着她。眼看刘梦琳无路可退,谁知她突然纤腰后仰,身体贴在地面上,如鱼儿般向后滑出数丈。杨韵馨心中不由得惊叹:“好俊的轻功身法呀,这‘天行健’的确厉害。”
杨韵馨剑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又弹了起来,将身子伸直与地面平行,张开双臂,身体如一架风车般在空中旋转,朝着刘梦琳的方向席卷过来。刘梦琳去而复回,身体依旧贴在地面上,又如鱼儿般滑了回来,长剑往上一挥,正击在杨韵馨周身的剑网上,只听得“当”的一声,兵刃相交,杨、刘二人各自滑出数丈之远,刘梦琳只觉虎口被震得发麻。
杨韵馨剑分左右,双管齐下,使出一招“蝶影纷飞”,又攻了上来。刘梦琳看准剑的来势,凝神拆招,那三十六路孤魂剑法与中原各大门派的剑法迥然不同,别开生面,自成一家,不乏独到之处。仅以剑法而言,连理双星剑与孤魂剑法各有千秋、不分伯仲,但杨韵馨的内功比刘梦琳深厚得多,而刘梦琳则在轻功上占了极大的便宜。刘梦琳每逢有拆解不开的招数,便凭借着轻功优势巧妙的避开,而杨韵馨遇到拆解不开的剑招,则依靠雄厚的内力硬拼,两人一来一往,转眼已拆了三百余招,始终不分胜负。
突然,刘梦琳收住剑势,道:“杨姐姐,我伤到你了吗?”杨韵馨道:“没有啊。”刘梦琳道:“那这涧水中怎么会有血污的?我还以为是你身上的血溅到这涧里了呢。”杨韵馨见她目光满怀关切之情,心中不禁叹道:“这丫头的心地真好。”她淡淡一笑,道:“姐姐没事,你受伤了吗?”刘梦琳向自己周身看了看,道:“也没有啊。”二人走到涧边,见水中果然有几丝极淡的血色。她们举起自己的剑看了看,三柄剑的剑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血迹。刘梦琳道:“看来这血是从水的上游流下来的,咱们到上游去瞧瞧吧。”杨韵馨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