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一日丑时,夜仍未央,紫禁城北边乾清宫坤宁宫一片中却是灯光如昼。大量的宫女太监无论职务大小,统统被从睡梦中唤醒,来到乾清宫伺候。看到司礼监御马监掌印、秉笔太监等等一众握有实权的人物都神情肃穆、老老实实站着,谁都猜得出这宫里必是有了足以震动天下的大事发生,因此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夜间冷风入体,冻得他们瑟瑟发抖,他们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上一口。
嘉靖虽然大难不死,还有口气在,却已是人事不省。现在宫中只能由方皇后当家,方皇后虽然素来害怕嘉靖,却也本能地知道此时必须尽力救治自己的这位皇帝老公。便迅速下令打开宫禁,并将一堆太监打发出宫去传所有太医前来会诊,一个也不能少。那群太医来时还睡眼惺忪、迷迷糊糊,见到宫中情景,却立马睡意全无,仿佛脑袋上被浇了一桶冷水般全部清醒过来。十几个享誉京城的老家伙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接着一个的给嘉靖把脉,面面相觑后,又一个接一个的摇头。
他们作太医这么多年,个个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给皇上当大夫,说出去固然荣耀,实际上却是个能把人吓死的活儿,一旦谁被选中了,短寿十年都是轻的。要知道,伴君可是如同伴虎啊,尤其还是伴嘉靖这么个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火的皇上,说不准哪件事惹他不高兴,自己就要倒血霉。要干好这差事,便只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是绝不会轻易表态的。
“诸位太医,难道皇上这伤病,就真的没有一点法子施诊么?”老公躺在床上不死不活,家里面便失去了主心骨儿,方皇后自然心急如焚,虽眼见众人摇头,仍是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
几个老油子心里自然明镜似的。看看周围这气氛,再看到嘉靖脖子上的淤痕,哪还猜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这般情形之下,治好了皇上固然是大功一件,可要是治不好,皇后迁怒下来,说不定要小命都难保,谁还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提出医治之法?
一众太医却是哪个也不出声,目光躲躲闪闪,心中只盼着皇后一声令下,这处事了,他们好各回各家,睡自己的回笼觉去。至于皇上是死是活,跟他们倒是没有太大关系,皇后总不能把所有太医都收拾了吧?大不了这太医不作,回家专心经管自己的药堂,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方皇后却没放过这些太医,一脸煞气地将他们挨个扫了一遍后,指着其中一个道:“你,就是你,本宫命你务必将皇上医好,不得有误,倘若有违——斩。”
那个倒霉的太医名叫许绅,听到皇后之言顿时色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十冬寒月的,脸上冷汗仍然唰唰往外冒:“恳请皇后收回懿旨,罪臣无能,实在医不好皇上啊。”
方皇后脸色再寒:“好大胆的废材,当着这么人的面,你都敢抗旨,朝廷花那么多银子养你们有什么用?来呀,给本宫拉出去——”
两个太监立即大步抢出,拖着许绅便要往外拉。
“皇后饶命,皇后饶命啊——”许绅面如土色,奋力睁开太监的拉扯,头磕得如同捣蒜,脑袋撞在地上砰砰作响。
方皇后眼神示意两个太监暂时停手,喝道:“饶你一命?那也可以,本宫方才已经说过,你知道该怎么做吧,还不马上开方子!”
“是,是——多谢皇后不杀之恩,臣遵皇后懿旨。”许绅眼见自己是跑不掉了,咬了咬牙,把心一横,走上前去再次为嘉靖把起脉来。他也想好了,开方子治不好病或许要死,不开方子却是铁定死,他不想死,便只能撞一番大运了。很快,许绅便开下一记药方,方皇后看也不看,立即吩咐御药房提督太监带着许绅去照方抓药熬药。
不到半个时辰,御药房提督太监端着熬好的药赶来,许绅也在后面跟着,脸色煞白。自有宫女上前接过药碗,并伺候嘉靖将汤药服下,许绅自从进来便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方皇后以及其他太医也俱是一脸紧张,方皇后是怕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其他的太医则怕这药没有效果——若是将嘉靖药死倒还罢了,倘若服用后仍是这般不死不活,那掉脑袋的任务可就要轮到他们头上了。
没一会儿,床边的宫女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娘娘——皇上——皇上的手动了!”
方皇后正自顾自想着心事,听到尖叫立即扭头。却见嘉靖果然动了动胳膊,接着,眼睛也缓缓睁开。醒来的嘉靖仍然惊魂未定,看到面前一堆人,苍白的脸立即扭曲得仿佛刚被揉过的宣纸,瞳孔极度放大,挣扎着便要往被窝里钻。方皇后坐在床边哭哭啼啼又搂又劝,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算把嘉靖稳定下来。
渐渐的,嘉靖有了些力气,在方皇后帮助下缓缓坐起身来,却因为咽喉受创,仍是说不出话来。
眼见自己那记猛药医好了嘉靖,许绅知道悬在自己脑袋上的利剑算是被收了起来,长吁一口气后,狠狠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随即晕了过去。在场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秦福当即命人将许绅抬回去,一众太医也趁机作鸟兽散。那许绅虽治好了嘉靖,自己却是因担惊受怕病倒,没过几日便一病呜呼,此是后话,略过不提。
扶着虚弱的嘉靖,方皇后的心思却是想出老远。因为听信太子之言,头几天她劝告嘉靖应该多用心朝政不能再任由道士胡闹,惹来嘉靖一顿怒斥,心中又惊又怕,一度还把气生到了朱载坤的头上。现在再看,方皇后却发现自己确实得感谢这个太子,人家说的还真对,事情果然来了,还是天大的事情。能不能挽回嘉靖的心,重新得到嘉靖的爱宠,可就在这一回了。现在皇上已经苏醒过来,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同时,她也开始琢磨着能不能趁这个机会帮太子说说话,把他救出来——后宫一共就那么大的个地方,太子调戏宁嫔的事因为嘉靖下了封口令她不知道,但是谋反的大罪,她可是早就有所耳闻了。
稍作请示并得到嘉靖点头之后,方皇后便肃声道:“来人,将杨金英等一众人犯押上殿来。”
很快,参与行刺的宫女全部被押进来,个个都粽子似的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在屋里跪了长长一排。
“你等各是那座宫中伺候的,竟然胆大包天敢来行刺圣上,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还不从实招来,本宫也好给你们一个痛快。”
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同陈芙蓉在内,屋子里一共跪着十六个宫女,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死定了,一直嘤嘤哭泣,而杨金英、姚淑皋和王秀兰三个主要人物则一脸的不甘心,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嘉靖。
“不招?好,你们这群贱骨头,不给你们些厉害尝尝,只当是本宫好欺负了。本宫也懒得同你们纠缠,拉下去,好生打着问,看你们招不招。”
“娘娘,莫要动刑,奴婢招了……”后面一帮胆小软弱的知道无论如何难逃一死,只盼着死前少受些活罪,纷纷哭嚷着自己是在储秀宫中伺候的。
储秀宫?宁嫔的人?方皇后一听,心中顿时大喜。想不到这群人竟然是姓王的那个狐媚子的手下,这下好了,现在本宫当家,总算可以找你好生算算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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