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案大堂上,见朱载坤被沈錬带走,判官以及胡三刀等几个锦衣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摸不着头脑,这小太监不过是个毛孩子,沈錬带他去做什么?
张廷坚则刚刚回过味儿来,捂着自己左脸问道:“打我的那小官是谁?少爷我要让他丢官,然后把他右手剁下来喂狗,让他这辈子都后悔打了我!”
见张廷坚那无法无天嚣张样,判官也不由皱了皱眉头,第一次有些后悔收了这人的钱。胡三刀则耷拉着脑袋道:“刚才打了张公子的那人,叫沈錬,乃是……乃是咱们提都指挥使陆大人身边得力的人。”
张廷坚站起身来,继续疯头疯脑地嚷道:“得力的人怎么啦?就是陆柄亲来,也要看在家父的面上,对少爷我礼让三分吧,他不过陆柄身边的一条狗,竟然有胆子打我,少爷我一定要让他好看!”说完,他拍拍屁股,在阴祖德搀扶下,踉踉跄跄走出大堂。
判官看也不看那张廷坚一眼,心道你也就在咱们面前耍耍威风,真见了陆大人,你不把尾巴夹在腚沟子里才怪。随后他又开始犯愁:这事儿可不能让沈錬那小子知道,他要是知道,就一准儿得把事闹大,那我可就倒霉喽,不行,得赶紧想办法走走陆大人的门路。
另一边,李碧莲看见张廷坚起身,不由往人高马大的钱德才身后站了站,脑袋也深深垂着。朱载坤不在,她只能在这个看起来像是朱载坤跟班的人这里寻找安全感。毕竟刚才她可是亲眼看到这个人踢了张廷坚一脚,而且踢完之后还混不在乎。
冯保倒是看出了李碧莲的心思,低声道:“李姑娘,不用怕,有咱们在这儿,张廷坚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李碧莲抬头瞅瞅,见钱德才转身给自己一个傻笑,冯保则很勉强地向自己微笑,顿时放心了不少,也弯起嘴角轻轻一笑,低声问:“你……你家公子跟那位沈大人去做什么了?”
冯保答道:“当然是去谈姑娘家里的那件案子了。”
“啊!”李碧莲一双大眼睛立刻充满惊讶,小嘴儿也微微张开,“他……他真的能救出我爹爹么?”
冯保略有些得意地道:“李姑娘,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有咱家公子爷出面,保证你的爹爹有惊无险。莫说他不曾犯法,就是果真犯了法,公子爷也能把他不少一根寒毛地保出来。”
少女情怀总是诗。从那把扇子挡住张廷坚的调戏之后,李碧莲就有一种奇怪的心思。她憧憬着,朱载坤这个俊俏的公子会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刻站出来,轻松地帮助自己一家摆脱困境,然后给她一个微笑,告诉她不要怕,有我在呢。现在,朱载坤真的站了出来,李碧莲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惊慌,仿佛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犹豫了半天,她终是声音有些低沉地道:“哦,我知道了,你们家公子爷……一定也是个大官儿的儿子吧?”
冯保与钱德才对视一眼,摇头道:“李姑娘,这事儿你还是甭问了,咱们没有公子爷的话,可不敢答你。总之你放心,公子爷会把这事情解决的。”
李碧莲没有再问,心里幽幽地寻思:他的爹爹一定是个很大的官,比张廷坚的爹爹官还大。他现在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稳,将来……他自己也一定会作大官的吧?他这般出身高贵的人,怎么会在乎我一个乡野粗陋女子呢?罢了,李碧莲,还是不要做梦了吧……可是,要怎么才能忘了他呢?
初恋总是这般的美好,好得令人难以割舍。可怜李碧莲这小丫头心里不断左右矛盾,一会儿想这样,一会儿盼那般,居然把眼下还被关在牢里的父亲完全抛在脑后,想得痴了,以至于当朱载坤再次来到她面前,将她送回家的一路经过,她都不太记得。
三日后,仍是那座大堂,堂边坐的也仍是那些人,堂上的判官却变了。朱载坤也再次出宫,仍是带着钱德祥三人坐在听审之位。关于沈錬这个人,朱载坤了解更多的是他的关心大事的责任感,以及敢管大官的气节胆识,但这人做事能力如何,朱载坤还不知道,也正好趁这个机会来做了解。而对于今日审案的结果,他倒不是太关心,他的身份在皇宫里固然不太好用,但在这镇抚司衙门,只要吩咐一声,就没有什么案子是查不明白的。
沈錬一身青色官袍,神情肃穆,端坐大堂之上,堂威过后,惊堂木一拍,用他标志性的大嗓门低音道:“将此案原告被告带上堂来——”
很快,风尘仆仆的贾仁,以及在牢里呆了三天,头发胡乱,面色发黄,神情呆滞的李言问都被带上堂来。
当日退堂后,那贾李二人一个主动,一个被动,都是早早离开大堂,并不知晓后来发生的这许多事,自然以为此案已经板上钉钉,故一个得意,一个绝望,对堂上换了判官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一番见礼之后,沈錬道:“贾仁,你带着老父去李家就医,你父服用李言问所开之药后,三日便咳血而亡,故你状告李言问胡乱行医,害死人命,可是如此?”
贾仁恭声道:“回大人,正是如此。”
沈錬又道:“那么本官便要问你了,你既不懂医术,又如何断定你父之死,是那李言问开的这个药方所致?你有何证物,可以证明李言问所开之药,不但治不了你父治病,反将其害死呢?”
贾仁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沈錬,似乎在琢磨这判官怎的与三日前那位如此相异,随即低头道:“草民的确不懂医术,然家父之死是李言问开药不当所致,是阴大夫说于草民知晓的。草民想他也是大夫,而且心地又好,必定不会诳我,故深信不疑。至于证物……草民并无证物,只有……两个证人。”
沈錬怒喝一声:“两个证人?你没有听过空口白话这四个字吗?两个证人,没有证物,就要本官判定谁是谁非,简直荒唐!你当这人命官司是儿戏么?本官问你,李言问给你开的药方呢?抓的药呢?”
“药方和抓的药都被草民毁了……”贾仁心里一阵哆嗦。三日前是他平生第一次进公堂,一半因为心情激荡,一般由于当时的判官照顾,他并没有感觉害怕。然而今天这判官那一双仿佛刀剑一般精光逼人的双眼,着实给了他不小的震慑。
沈錬眉毛一挑:“毁了?你既状告李言问,为何又将药方及药材这两项重要证物毁掉?”
“这……”贾仁实在有些顶不住了,四处瞅瞅,才发现那撺掇自己告状的张廷坚并不在场,不由更加心虚起来,“草民……当时心中愤恨,才……才将药方和药材毁掉……”
沈錬继续追问:“那么你当时身在何处,是如何毁掉这两样证物的?”
“草民当时在……在通州一家客栈里,从李家药堂抓药之后,因老父病重,赶不得急路,故三日还未到家。那药方被草民撕碎了,药材则被丢到……丢到街边……”
“本官前日去三河县时,也听闻你是整个县城远近闻名的孝子,平时侍奉父母,极为周到。你父患病这几年来,你还不惜散尽家财为父治病,可有此事?”
“这……都是乡亲们的谬赞,草民不敢当,不过草民盼望家父安康之心却是一片至诚。”
“那本官就不懂了,你既如此孝顺,你父亲病故之时你该万分悲痛才是,可你不立即寻麻戴孝,如何竟还有心思去街边把药材丢掉呢?究竟是你这孝子之名言过其实,还是受人指使?”
“大人,草民……草民……并没有受人指使。确是因为草民心中愤恨,才冲动得撕碎药方,丢掉药材,大人明鉴。”贾仁躬着身子,脑袋不断俯下又抬起。
“糊涂!”沈錬叹息一声,又道:“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你帮忙,本官自有办法把你毁掉的证物找回来。你可愿意?”
贾仁立即施礼道:“如若大人真能将物证找回,那自然好,草民当然愿意。”
沈錬拍案道:“好!李言问,本官问你,你当日为贾父开的药方可还记得?给你纸笔,能否写下?”
在锦衣大狱呆了三天,每日耳闻目睹周围犯人惨状,李言问心惊胆战,日不能食,夜不能眠。他虽知道自己是被陷害,却苦于没有证据证明,对方又是兵部尚书的公子,他只觉得自己死期不远,几近绝望。这刻见沈錬要重新取证,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希望,忙道:“草民记得,草民能写下。”
沈錬挥手示意,自有衙役取来纸笔,待李言问颤颤巍巍地写完,又呈给沈錬。沈錬看过之后,又问贾仁:“贾仁,现在距离你带父亲去李家看病不过八日,那药方你果然半点都不记得么?例如上面共有几味药,其中一味是什么。”
贾仁回忆半响才道:“大人,草民只记得上面是九味药,至于具体的……只记得有……甘草……党参……杏仁……陈皮这几味,具体是几钱几两,草民实在不知。”
沈錬使人将手中药方递过去:“李言问写在这上面的,也正好是九味药,你看看,是否就是你当日拿着抓药的方子?”
贾仁接过药方,见上面写着党参、白术、茯苓各三钱,甘草六钱……看了半天,他却仍是摇头道:“这里面倒确有草民刚才所述四味药,可草民还是不敢肯定。”
“带李碧莲上堂。”沈錬沉声道,接着又从桌下取出一个黄色纸包,抓在手中扬了扬,“本官还有两样证物,你一并看过之后,再给本官一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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