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上的太阳也仿佛被鲜血染红,对这种残酷的争斗不忍再看下去,悄悄地向山脚落去。坦尼沙国和吐谷浑双方的军卒都忙着清理尸体,打扫战场。吐谷浑的军卒们沉痛地背着一具具自己族人的身体,也许是这种场景见得太多,军卒很少有人掉泪。
世伏的双腿犹如灌满了千斤的沙子,看着遍地自己族人的尸体,每走一步他的心就会被刀割一次,他用力将插在自己族人身上的一只标枪拔下,俯下身轻轻地拽下他项上的圆形马骨项链,颤抖的将那项链上鲜血擦去。
“昆仑神与你同在!”世伏望着那刻满符文的项链,悲痛地自语道。
“可汗,我们总共死了二千多人,受伤的大约有一千多人!”一个千夫长悄悄走到世伏身前低声说道。
世伏面容一阵扭曲,转身迈步向苏毗末羯大帐走去,仿佛早已在等待自己回来一般,一进大帐便见史万岁正笑咪咪的看着自己。
“世伏可汗,快快请坐!”史万岁热情的客套道,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可不愿意再拿自己的笑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世伏可汗,我等暂且将悲伤先放一放,商讨一个明日的对策才是。”苏毗末羯担心世伏失去理智撒手不干,今天没有攻下要塞,她心里也是十分压抑,毕竟真要是拿不到要塞,损失最大的恐怕还是女国!
“史将军,明日我这些儿郎全都交由你调遣就是!”世伏运足了气,一百八十个不情愿地说道,他知道如果照这个样子下去,自己的族人到最后恐怕一个也剩不下,可就这样撤回去自己的颜面何存!
史万岁知道现在可不是和世伏撕破脸的时候,真要是自己去指挥吐谷浑的军卒,恐怕到时候没有人会听自己的话。因此自己的想法还必须通过世伏的手去实现,随即淡淡地一笑说道:“世伏可汗万万不可如此,在下上次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不可当真,不可当真!可汗的族人还是由可汗自己指挥,不过在下倒是有几个想法希望可汗参考一下!”
世伏见史万岁言语谦虚,又给自己留足了面子,而自己本心自然是不愿意让史万岁来对自己的族人发配号令,如此一来自己这个可汗在族里以后还有什么威信!因此顺坡下驴说道:“史将军的计策定是妙计,快快说来,快快说来!”
苏毗末羯也暗自佩服史万岁的高明,暗道:这些汉人对人心的拿捏实在比我们这些部落的人要强上太多!不由得内心里也多了一层戒备。
“世伏可汗,请问你的族人为什么连护手盾之类的防御武器都没有?”史万岁说出了心中困惑。
世伏脸一红说道:“史将军有所不知,我的族人平时都是以放牧为生,因此部落之间又很少有城墙,即使是争斗也用不上那些玩意儿,所以部落里的军卒很少制备那些攻城器具。就连这几部云梯还是来之前日夜赶制出来的!”
史万岁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暗付:难怪吐谷浑会被西突厥打败,虽然西突厥也是游牧民族,但他们的攻城之术已经十分娴熟了,甚至较之中原地区还强上几分。
“世伏可汗,我前几日观察发现在我们东边大约十里有一片树林。你明日派一些你的族人去那里伐树,将木头劈成木板带着臂上,没有木板的就是带上一块树皮也行,切不可像今日这般!”史万岁不自觉将建议改成了命令语气。
不过世伏并没有察觉,心里不禁对史万岁心生佩服,责怪自己怎么就没有发现呢!这些看似寻常的小事,实则是为将者之间巨大的差距。史万岁熟读兵书,知道作为一员将军首先要对自己的军队所处的地理位置了如指掌,而世伏则缺少这种系统的认知,因此他在把握战局的能力必然要差一些。
“苏毗女王,你们对这里的地里熟悉,让你的军卒去捉些牦牛应该没问题吧?”史万岁转而对苏毗末羯说道。
“这个很容易,只是不知道史将军需要多少?究竟要之何用?”苏毗末羯好奇的问道。
史万岁故作神秘地说道:“越多越好,究竟何用,到时女王自知!”
接下来两天甲拉山口反而出奇的平静,曷罗阇伐弹那和易利沙代弹那远远地望见吐谷浑人好像正忙碌着用马匹向营地里拖拽树木。
“这群白痴到底想干什么?现在开始做攻城车吗?”曷罗阇伐弹那大声的骂道。
易利沙代弹那则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到底是那里不对,不过知道对方肯定不是在做攻城车,先不说制作攻城车耗时太久,就是那些制作工匠吐谷浑营地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
“传我的命令,给我紧紧盯住对面的敌人,有什么情况速速禀报!”易利沙代弹那对这身边的几个普利特(古印度军队里的名字,大约相当于千夫长)厉声说道。
翌日便有人来向曷罗阇伐弹那和易利沙代弹那禀报,那军卒的神色甚是慌张:“禀大王子、二王子,城墙下忽然出现庞大的牛群,那些牛好像发疯一般四处狂奔。”
二王子易利沙代弹那立刻感觉大事不好,霍地起身冲了出去,而大王子曷罗阇伐弹那却满脸不以为意的自语道:“弟弟居然会信仰那些首陀罗(印度四大种姓地位最低的一个)贱民信奉的印度教!”说完便慢条斯理的跟着走了出去。
易利沙代弹那走到城墙上只见城墙上的军卒深色非常慌张,有的双手合十不停的祈祷跪拜,有的诚惶诚恐地说着:毗湿奴和湿婆主神发怒了!城下数百头有几分像天竺牛一样的动物,在城下不停的狂奔,不时地发出怪叫。
曷罗阇伐弹那一刀将一个正在大叫的军卒砍翻在地,狂怒道:“在有乱语者,杀!”
易利沙代弹那迅速传令:任何军卒不得胡言乱语,再有乱言者杀无赦!即使如此经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军卒们才安静下来,但一个个神色却依然难以平静下来。
对方的将领是谁?竟然想到如此的高明计策,难道是隋朝的将领?易利沙代弹心里不停地猜测着。原本在天竺几乎人人信奉佛教,可谁之近年来新兴了一种印度教发展十分迅猛,大有取代佛教之势。
印度教在下层的首陀罗传播极广,教徒几乎占据整个天竺的大部,就连上层的婆罗门、刹帝利两个种姓的人也被蚕食了大半,只其中就包括二王子易利沙代弹那,而还有少部分人信奉佛教,这其中就包括大王子曷罗阇伐弹那。而在印度教里牛与印度教的主神毗湿奴和湿婆有很密切的关系,因此牛一直被信徒们认为是主神的化身。这也就是二王子身份紧张和大王子却丝毫不以为意的原因。
在随后的三天里,在甲拉山口要塞下狂奔的牦牛越来越多,第三天甚至达到上千只之多,不过它们出现的时间却改成了夜里,那奔跑的蹄声就如天神愤怒一般,震得大地为之颤抖。城里的天竺坦尼沙****卒神色也越来越紧张,每夜都难以入眠,私下里谈论着主神发怒的事情,一时人心惶惶。
第三天夜里,大王子曷罗阇伐弹那再也无法忍受抢过一个标枪手的标枪向城下的牦牛掷去,不过他的手法差了一些没有投中,不过牦牛群在受到惊吓之后变得更加狂躁了。
城上的军卒仿佛不敢相信的看着大王子曷罗阇伐弹那,在醒悟过来之后目光中全都带着无比的愤怒。二王子易利沙代弹那暗道不好,责怪自己的哥哥如此任性鲁莽,刚要上前劝阻却见自己的哥哥已经发怒了。
“你们这些贱民看什么看,赶紧给本王子射!弓箭手给我射!”大王子曷罗阇伐弹那拔出弯刀点指着城墙的军卒骂道。
“哥哥!不要在胡闹了!”二王子易利沙代弹那急忙拦住自己的哥哥,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下城墙。
可是大王子曷罗阇伐弹那尽然敢刺杀他们心中的神,军卒们敢怒不敢言,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深深埋在了要塞城中。
第四天,天刚刚亮,天际之间便响起一声响亮的牛角号声,接着一只大约二百只的牦牛群开始缓缓向甲拉山口的要塞走去。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牦牛好像异常的温顺;与前几次更加不同的是这一次在牦牛群后面跟着一直庞大的吐谷浑和女国混合军队。队伍的最前面一排是持着巨大木板的盾手,后面的左翼是女国两一千五百名弓箭手,右翼是吐谷浑一千五百名弓箭手,中部则是大约五千名手持小木板和胡刀的吐谷浑和女国混合攻城队伍。
“已经快到对方弓箭手的射程了,那些天竺真的不会射箭吗?”世伏看着正在一步步向要塞靠近的族人,一颗心跳的厉害。虽然经过这几天的试探,那些天竺军卒确实对牛敬若神明,可毕竟这次赌的太大了。
史万岁胸有成竹地说道:“世伏可汗尽管放心,我们这几日已经将对方折腾地心神不宁。即使他们敢射箭,我们还有三千名精准的弓箭手,完全可以压制住对方!”
“史将军不愧是中原大将,果然神机妙算,那怪你家大人只派你一个人来!只是本王实在不解,史将军久在中原怎么会对天竺人如此了解?”苏毗末羯一双美目有些崇拜地看着史万岁。
“哈哈”史万岁一阵大笑,面色微红地说道:“在下哪有这般本领!只是我在临行前,我家大人曾对我说这天竺人似乎对牛很有感情,在下又与女王族里熟悉天竺风俗的人仔细证实才想到此计!要说这神机妙算,那自然得说我家大人,在下可不敢贪功!”
“哦?”苏毗末羯和世伏异口同声的说道,二人心道:看来这杨铁果然不简单啊!
而此时要塞城墙上的天竺军卒则已经乱成一团,大王子曷罗阇伐弹那犹如一只发疯的野兽咆哮着:“都给本王子快射,你们这群首陀罗贱民!”说着又将一个弓箭手的头颅看下,此时他的脚下已经躺着六具无头尸体。
二王子易利沙代弹那想阻止哥哥,可自己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虽然他信奉印度教,但他毕竟是王子出生对那些教派并不是十分虔诚,如果任由吐谷浑和女国的军卒前进那干脆就将这要塞拱手相让算了。
天竺坦尼沙国的军卒终于难以抵挡死亡的威胁,开始将一只只箭矢射向下面的吐谷浑和女国的军卒,但是前面却是他们信奉的神,虔诚的天竺人对抗自己的信仰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也许有几个军卒因此紧张力道小了一些,射出的箭矢居然死死的插进了几只牦牛的身体里。
受到惊吓的牦牛群,顿时狂躁起来,开始不顾一起的四处奔逃。史万岁已经叮嘱过吐谷浑和女国的军卒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得伤害牦牛,此次牦牛群的数量不是很大,即使误伤了自己人也不会很严重。因为如此自己这方先杀害牦牛的话反而话激起对方的愤怒,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史万岁见自己这方的弓箭手足足比原先推进了半里知道时机已经成熟,用力行前挥动手中的横刀。随后三千名弓箭手在盾手的掩护下开始疯狂地还击,这三千名弓箭手是史万岁让吐谷浑和女国各自从族人里选出的精英,在如此进的距离他们精准的程度令史万岁都大吃一惊。
本来就处于惊慌状态的天竺坦尼沙****卒犹如刀砍豆腐一样,瞬间就倒下一大片。而此时吐谷浑和女国的云梯已经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搭上了城头,军卒们经过几日的养精蓄锐又恢复先前的士气,手持着小木板拼命的往上冲去。
天竺坦尼沙国的两位王子发疯一般指挥着标枪兵,这些还处于很慌乱中的标枪兵手持标枪开始杂乱无章地向城下扔去。这些标枪兵每天夜里都被牦牛群惊吓的难以入眠,体力上大大的不如以前,他们发现投出的标枪尽然难以穿透那些吐谷浑和女****卒手持的薄木板。这些军卒本来就对大王子曷罗阇伐弹那心存不满,那肯全心应战,就更不用去谈什么士气了。
世伏看着眼前的战况乐的合不上嘴,心道:嘿嘿,薄木板?!当自己的族人将那些树木托回来才知道那是坚硬无比的青冈木,没有巨大的力气是穿不透的。
在战争中如果让这些游牧民族看到胜利的话,那他们发疯的程度是难以想象的,那是一种生在血液里,不需要去用战鼓鼓舞的勇猛。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吐谷浑和女国的军卒已经占据了城墙的中部,将天竺坦尼沙国军队一分为二,首尾不能相顾。
史万岁悠闲的催着战马四处看风景去了,剩下的事情已经用不到他了,如果世伏和苏毗末羯在这种情况下都拿不下要塞的话,那他们是不可能当上部落首领的。
仁寿元年二月底,凉州刺史杨铁手下大将史万岁率领西域吐谷浑和女****卒,一举击退侵犯甲拉山口的天竺坦尼沙国军队。后来成为古印度历史上伟大君主戒日王的易利沙代弹那,第一次将触手伸向中华大地就这样以失败而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