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万历轻哼一声:“赋役还是要征的,要不然朕用何给你们发放俸银禄米啊。起来回话吧,你刚才说的是不是把军屯田地也包括其中了?”
“是的,皇上,除去九边诸卫所,其余卫所多数都在各宗室勋戚封地之内,朝廷虽有明文,卫营方圆百里,所营方圆二十里,归卫所经营。但为避扰民,卫所营房多建在偏辟处,又建有练兵场、住地、兵造坊、粮仓等,再加卫所辖领又有重叠,因此军屯田地多数都在方圆之外,这些田地也就被一并划为宗室勋戚所有。而方圆之内田地又要划出相当部份给将官做为养廉田,剩下的根本无法维持军饷所需,比起以前不但可以自已解饷,还富庶有余上交国库,真是天壤之别。
后来朝廷为解这一困局,多次下文调整,如在封地外另辟一地令兵士垦荒,但这些荒地却是隔着百里,有些甚至达数百里之多,兵士若想耕种,就必须派人长驻于此,还有一些划给卫所的可屯荒地,都已经到了其他卫所的防地之内,按着成制,各卫所兵士未得上谕是不能出了各自防地,所以也就无法屯垦,于是,只好将这些土地低价转卖。而那些新屯之田不久又大多会成为另一个宗王的封地。如此一来,各卫所常有缺饷的时候,为兵缺泛操练而不成兵,为民无心耕种而不算民,其遗害之大,无以言表。
之后朝廷又曾下文,让各宗王勋戚将封地之内的荒地献出一些,让兵士屯垦,可适合屯田的荒地宗王们大都留自己屯垦,献出来的荒地不是贫瘠,就是处在缺少水源的地方,屯成田地,一亩若能收得八斗已算不错了,而且多数都不能种植稻米,只能种粟、稷等。皇上刚才算的全国每年得粮数是对,但兑成银两却要比皇上算的少了许多,粟、稷等杂粮虽也能食,但价要贱于米,粟三石才卖一两,稷则要五石。
推行清丈为的就是将一切册外田土一律入册,并定下除赐田外,其余一律都要纳粮,如臣家中数亩田地是祖上留下的,并非皇上赐赏,现在也就要纳粮了,而宗王勋戚封地里初封时的田亩可看做是赐田,受封后或新屯,或侵占之田亩一律都要纳粮。此番清丈,包括宗王勋戚、官员商贾、普通百姓等为避税而瞒报之田亩,共新增入册一百余万顷,再加上像臣等也要纳粮,今年朝廷财赋肯定要多出去年许多。皇上担心的田主或有可能加租转役,只要朝廷颁下严令,再加各地官府督办得力,还是可以避免的”
金学曾再次把张居正歌颂了一番,万历却没听进去,金学曾说的这些与此前自己所了解的有着一些出入,真如其所言,那么自己之前整顿京军时的做法就有些不妥了,担心的问道:“你对此前整顿京军有何看法?”
“回皇上,京师乃天子脚下,情况要比地方简单一些,又无宗室封地,勋戚赐田也不延世,皇上此番整顿京军田亩,可谓击中要害,但前朝元人不善耕种,京师田亩多为我朝新屯之官田,又以军屯为多,这此清丈就新入册田地两万六千余顷,都是被京军将官或侵占、或瞒报,将田亩转卖民间,入的是户部田册。臣以为,皇上既然下旨彻查,就不能以兵部在册军田为基,应该由户部共同协理。另外,皇上此法虽击中要害,却难以在全国推行,以朝廷财赋根本无法将天下田地悉数购回,再分租给百姓耕种。臣以为,除了严文各地不管是宗室封地还是田主私田一律不得加租外,还应下旨禁止各宗室勋戚封地内的田亩不可包租与逐利商贾,使佃户无端被人渔利,而增加负担”
“朕已经决定撤消宗人府,此事母后也已允准,并应下由她与宗人府交涉办理”万历平淡的说道。
金学曾听了却瞪大了眼珠子,大感意外,一会才反应过来,高声唱道:“皇上英明,皇母太后圣德无边”
“宗人府虽撤,但也是要给他们一些好处的,让他们可以离开封地,可以出商入仕,也要留着王候名声,最起码见官不必下跪,同时,也要给他们一些钱。现在,宗室勋戚名下田地加上官员赐田占了天下田亩的几成啊?”
“五六成之间!”
万历皱起眉:“那剩下的岂不都是民田?要说屯田都纳入官田,朝廷历年来也没卖出这般多田地筹银吧,为何民田会有这么多?”
“回皇上,宗室勋戚多有自行在封地内屯田之举,曾经就发生过宗王令封地内的卫所兵士为其屯田,从而引发兵变的事情,这些屯田宗室怕会被朝廷收回,大凡都不入黄册而私下卖给商贾财主,而买了地的不想缴税,也不会到官衙登入黄册。历代君上都曾下旨禁止封地屯田,但各地官府人微言轻,除了把被卖的田地登入黄册,可以从中征缴赋役外,根本就无从监管,这才让民田数目变的如此之多”金学曾对大明朝的土地了解的很深,现在万历连宗室都敢撤,他也就更没必要顾虑什么了,如数家珍般的说了出来。
朱元璋当年为了打击地主阶级,而始终让官田数目大于民田,使得地主无法加租,也算是一种市场调控手段。当然,朱元璋是没有什么阶级与市场调控概念的,但他确实这般做了,只是他的后世子孙没把家看住而已。
万历点点头:“五六成,朕准备每顷给宗室补银一两,五六百万两朝廷还是拿的出来的,往后再按封地田地的不同,每年从租银中支出一些给他们,应该不敢再站出来嚷嚷了。而那些被宗室私下买卖的,卖者不法,买者亦然,朕不予治罪,就悉数收回吧。除却这些,民田还有几许?”
金学曾脑中尽是永乐盛景,脸上绽满笑容的回道:“那就只有两成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