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吉安观来了个奇怪的香客,穿的不如先前那些乡绅富贾奢华,只是件素布长衫,可态度却是异常的倨傲。没预约,也没交银子就喊着要见慧平老道。自慧平出名以来,三光就没见过这样人,刚想上前说两句狠话灭了他的威风,好让他知道,道观乃“神仙客栈”,岂是凡人能撒野的地方。
可还没等他上前却先被拦了下来,俊美少年使了个眼色,三光会意,压了压情绪,将那个香客引进了观内。
“那人有什么不对?”三光回来后问。
“不清楚,不简单。”
“搞了半天你也不知道。”三光白了一眼。
“腰带上有明显的勒痕,应该是常年带腰牌的人。”
三光摸了摸额头,竟流了一大把冷汗。
在晋国,腰牌可跟珠玉不同,不是有钱就能带的。只有官家和少数的江湖大帮派才允许佩戴。它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官府有律,假造、私配腰牌者,斩立决。
师兄弟神色紧张地候在门外,这种主,一言不顺便敢抽刀杀人,他们生怕自家师傅有啥危险。
约莫过了一刻,那人便出来了,慧平老道跟在后面笑脸相送。两人先是松了口气,随后是诧异,虽说是骗人,但老道的高人做派向来是端的极好,出门相送这种事可从来没发生过。
“师傅,你没事吧。”三光仔细打量摸索一番。
“好了好了,我能有什么事?你们啊赶紧把观里收拾收拾,挂上灯笼,待会再穿上新道袍。”
“师傅,离过年还早呢,你这是闹哪出啊。”
“今天可比过年重要多了,你们知道晚上谁要来吗。”
“谁啊,难不成首是首富王有财?”
“是郡守大人。”老道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两个小道士嘴张的老大,愣是许久都没合上。
日落西山,华灯初上。今夜的吉安观灯火通明,老少三个道士穿上了大年祭道祖的新服,站在大门口恭候贵人的到来。
华南郡守张易之本就是华南郡人士,年轻时生的是俊逸非凡,二十六岁中进士科,于王都浸淫官道十余载,官居三品太常寺监正,三年前渥拔正二品华南郡守,成了一郡的土大王,在华南郡,张郡守向来是说一不二。
郡守大人有一独子,自小便被送到了王都求学,郡内少有人能一见。不过流传小公子生的比他爹当年还要俊俏些,郡内好多适龄女子个个待字闺中,不肯出嫁,只等小公子青眼相加。
约莫着戌时,一趟车队缓缓进入了师徒三人的视野。慧平两步并作一步迎了上去,面对一郡的实权人物,他可不敢再拿摆什么高人“架子”。
“张某人深夜造访,叨扰天师了。”,掀开围帘,一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徐徐下车,抱拳微拜。男子文质彬彬,虽已显老态,可骨子里那股风流却是挡不住的,此人便是郡守张易之。
“哪里哪里,郡守大人屈尊至蔽观,吉安观蓬荜生辉。”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走入了观中。
“不瞒天师,张某这次来是想为家父求上一挂,以测凶吉。”
“大人可先将令尊的生辰八字写出,待贫道算上一算。”
郡守大人提笔就书,好一手蝇头小楷。
慧平看着生辰,左手捋着白须,右手掐指算着,双目似是微闭,又像是半开。心里却暗中计算着,这郡守大人的父亲竟有九十岁的高龄了。
“令尊年过九旬,天期已至。此非病,乃是命。天命难违啊。”老道说的跟钱大富问卦时如出一辙。
张郡守听了慧平的回答并未说话,不急不躁,只是静静的喝了口手中的茶。
“好。”
淡淡的一个字,让混迹江湖的慧平老道心中一紧,“好”是何意?自己又该如何去接?这郡守大人当真不按常理出牌。
若老道是紧张,而在一旁的三灾却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好一个江湖浪人,我大好的郡风就是被你这等搬弄是非之徒搞的浑浊不堪的。”
自下车便显得极为安静的郡守,猛地站起,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一声呵斥如平地惊雷,吓的师徒三人然跪在了地上。
“大人息怒,不知贫道犯了何事。”
“何事?我父早已入土几十年了,你这道士却在这满口胡言。”
张郡守此时如下山的猛虎,张嘴就能吃人。慧平满头是汗,三光已然浑身发抖。三灾跪在地上却未有太多的情绪。
“贫道一时迷了心窍犯下大错,望请大人看在未有害人之心的份上,饶了我等贱命。”老道连磕了几个头,三光也跟着一个一个机械的磕,估计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绕过你们,若是你们换个郡县再去行骗怎么办。”
“贫道愿将这些年所得全部上交官府,保证终生不出吉安观。”
“你不出吉安观,你不还有徒弟嘛。再说了,我还能派人监视你一辈子不成,你也配我耗这份心力。”
“大人如何才肯放我师徒,只要是贫道能做的,只需大人一句话。”老道说这句是道士硬气了几分。
“罢了,看你年龄也不小了,我不难为你,只要他跟我走便可,有他在,想你也会老实。”
张易之竟指了指三灾小道。三灾眼睁得老大,慧平错愕万分,不过一会老道似是想了什么,脸色顿时煞白。
为官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而张易之平生只娶了一个董夫人,而且董夫人得病走后也未续弦,莫非他是有不同常人的喜好?
“大人,孩子太小,怕是会冲撞大人,还是让贫道去吧。”慧平不忍细想下去,连忙求道。
“你,我要你作甚,养老不成?要么只带走他,要么全部充军。你选吧。”
慧平老道愁得皮都快皱到了一起,满头“白发”似是在这一夜真的变白了。郡守的回答证实了慧平的猜想,若是让三灾去了,自己这徒弟一辈子也就算毁了。
“师傅,郡守大人饱读诗书,想来也不会难为我的。去又何妨,只是要请大人等上片刻,我好拿些常看的经书和换洗的衣物。”说着,三灾已站了起来。与那一郡之首对了一眼。
“可以。”张易之面无表情。
三灾去拿的自然是《月经印》,又多拿了几本已做混淆。
坐在马车上,三灾感受越着发陌生的颠簸,心里一片萧索。
“师兄,恐怕我是要提前还俗了,师傅和吉安观全靠你了。”
想着想着,眼角处偷偷跑出了一滴泪。
道观里气氛凝滞,“师傅,三灾被带走了,咋办?”
“得救。”老道跪在地上呆呆地说。
“咋救,那可是郡守大人带走的。”
“得救啊,得救.。”慧平似是没听见,只是不停地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