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的一人却稍稍后退了一步然后脚步移动缓缓的战团之外游移。丁一品当然明白蹊跷,看身形就是那个善使暗器的,他已经详细问过李连鹤,是叫展堂。
虽然刚刚认识,但李大力为人豪爽从不做作,丁一品非常赞成,即使不知道对手是临安府的差官今日也要拔刀相助。于是丁一品悄悄衬兵刃相碰之时掰了几个小块瓦片握在手里。他的铁镖本来不多,而且杀伤力太大,他还想制服了趁机逼问古庙之事就没使用。
李大力的铁鞭招式虽然不甚精妙但攻防却相当稳健,而且他臂力过人,以一敌二还稍稍占着些优势,一时三刻是分不出胜负。只是那展堂像游神般潜伏左右多少牵扯精力。一转眼就拼了二十多个回合,两个官差开始有些急躁,看来不想恋战。其中一人低骂了一声,“妈的还不出手!”
李大力却抓准了他说话分神的机会,突然低喝一声猛然攻向他,一口气就是三四鞭全是打向要害,全然不顾身后。这拼命的打法倒逼得对手有些慌乱,连连后退。但李大力却突然回身,铁鞭向上挡开已经刺到面前的长剑,飞起一脚踢向对方的小腹。眼看对手冲的太急躲无可躲,但李大力的后背也露出破绽,展堂适时出手,嗖!明晃晃的飞镖直奔他背心。
李大力也感觉到那伶俐的寒气,但来不及闪躲,只好咬牙继续扑向对手,拼死也要捎着一个。但只听身后铛的一声,自己并没中镖。使剑的急急闪身躲过了小腹,腰间被扫了一下,呻吟了一声滚向一边,摔倒时不忘挽了个剑花护身。李大力连忙跨前一步回身一看,飞镖已经落在地上。
这时一个人影已经如苍鹰扑食般飞扑进战团,直取使刀的那个。那人正扑向李大力,就感觉一股恶风从侧面扑来,转眼已经到了眼前。他武功也算了得,就地像陀螺一般一转,一刀砍了过去。但来人竟然从他头顶跃过,在空中转身一脚正踢在他后背上。整个人被踢的飞了出去,直撞到墙上又弹回丈许,哼都没哼一声就昏了过去。
反应最快的是展堂,一见飞镖被击落就知道来人武功远胜自己,低呼了声“风紧扯呼!”人已经蹿向最近的屋顶。但脚尖刚碰到屋檐还没来得及再发力就感觉身后恶风袭来,后背的悬枢穴一疼,人像风中的竹竿一般晃了晃噗通栽倒落在院内停放的平板车上也晕了过去。
剩下最后一人,李大力也没犹豫,挥鞭扑上。那人本来就受了伤行动不便,再加上心慌意乱,没几下就被他一鞭揍在后背上,吐了口血也昏了。
李大力这才看清,微笑着站在院子中间的竟然是白天才相识的丁一品。“原来是郑兄弟!我还奇怪,这临安城还有谁会帮我!”踢了踢落在地上明晃晃的飞镖,“要不是你来老哥今天不挂也要落个重伤。”
丁一品也不谦虚,看了看板车上的酒碗,原来车旁还放着个酒坛,“李大哥不是醉了吗?”
李大力叹了口气,似乎丝毫没听出来他语气里的猜疑:“我就这毛病,只要沾了酒再多睡一两个时辰就醒,醒了还得喝,不然这脑子里胡思乱想!”招手唤过早被惊醒却没过来帮忙的几个车夫,指挥着把三个人都捆起来。
丁一品抱了抱拳:“这三个官差能不能交给小弟处置?”
李大力疑惑的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蒙面人:“官差?”
“正是,临安府的官差。”
李大力哦了一声,显然他也明白了他们来的用意。旋即又问:“你要他们干嘛?”丁一品一笑却没说什么,他也没再追问,而是招呼丁一品坐下,倒了一碗酒递过来:“来点吗?”丁一品接过来呷了一口,入口辛辣,是上好的烧酒。“还没问你这大半夜的怎么转到我这了?”
“小弟睡得好好的被揪起来,连夜调到太师府当差!估计是白天斩杀了那两个金贼的缘故吧。”
李大力就提起酒坛向丁一品晃了晃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不但没说句恭喜之类的话,反而冷冷的来了句,“没啥意思。”酒坛又提到嘴边又好像想起什么,“不对呀,你去太师府应该沿着御街直行,怎么兜着圈子来到我这啊?”
丁一品一笑:“我先路过临安府,又跟着他们来得你这。”
李大力诧异的看着丁一品,好一会儿才憨厚的一笑,嘟囔了一句,“没意思,兄弟,还不如我这喝酒吃肉呢!”又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丁一品也喝了两口,小心的问道:“李大哥,临安城这么多衙门,以你的身手混口官饭当轻而易举,为何加入丐帮,安心做个乞丐头?”
李大力怔了怔,好似鼓足精神才能抵御越来越浓的醉意。此时展堂等三人已被结结实实的捆住,烂柴火似的丢在院子中间。刚才还怯懦猥琐的几个车夫此刻像换了一个人,有拿皮鞭有拿锁链还有举着一根细长的狼牙棒,凶神恶煞一般跃跃欲试的来到李大力面前。李大力点点头:“别太狠了!”“晓得!”几个人兴奋的笑着拎起三人去后院了。
李大力也不管丁一品在意不在意坛里混了他唾沫的酒,就给他满了一碗,“兄弟,大哥跟你投缘,看今日你也不急着去看望咱韩太师,哥哥我就给你摆摆龙门阵,你只管听别往心里记。”用力的晃了晃头,似乎要驱赶醉意,“哥哥这些话憋在心里也有个一年半载了,憋屈呀!可跟谁说呢!没用!我告诉你,什么官差将军,北复中原,大金国!都他妈是个屁!有用吗?到底还是混口吃喝最重要!来喝着!”这次只喝了一口。
这几句稍有些大逆不道的话深深触及了丁一品内心的薄弱处,在北方的义军里,和他一样的热血男儿何止千百。每个人撇家弃子血染沙场凭借的只是一腔热血,只是觉得为国为民就该如此。其实隐姓埋名安于田间也一样能活着,至少不用提心吊胆颠沛流离。甚至没人这样去想过。然而他们满怀期望的南归,踏上大宋的国土后却成了孤魂野鬼。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许多天的所见所闻,其实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北复中原。
突然后院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手段把人已经弄醒了。接着变成低沉的呜呜声,似乎嘴被堵住了。
李大力骂了句脏话接着说,“愚兄我曾经是临安城里小有名气的泼皮,就靠帮衬维护那些在下瓦子讨饭吃的艺人工匠们生活,凭着有几下功夫朋友们又都看得起,原也过的自由快活。
四年前吧,也是这时候,我遇到一个老乞丐。他在我罩着的场子里讨饭不交钱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我给他钱。明明是来找麻烦的,我就没客气。人家就拿一根竹棍我使铁鞭,可拼了三五十回合就被撂了个跟头。我想这下完了栽了跟头也就没法混了,可那老乞丐却没为难我,反而问我年纪轻轻就这么混浪费了大好时光,何不为国为民出力报效。我说进官府参军都没门路怎么报效国家!他说报效国家不一定非要进官府,还说他们丐帮个个都是忠义好汉,如何如何为国为民奔走四方。我这才知道他是丐帮的八袋弟子,当时脑子一热就跟着他加入了丐帮。
你哥哥我虽然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汉子,但也是说到做到。几年来踏遍了大江南北,金营咱闯过,金国的狗官咱也刺杀过。从一名小乞丐到背上五个口袋那都是血汗换来的。去年初,韩太师挥师北伐,丐帮上下欢欣鼓舞。彭老帮主传下手令,凡帮中弟子一律尽心竭力协助官军。我率领手下帮众联络了忠义军驰援宿州,弟兄们既无盔甲又无粮饷依然奋勇攻城,并率先攻上城楼!你猜怎么着?嘿嘿!”
丁一品正听得入神却忽然停了,连忙抬头,却见昏暗摇曳的灯光里李大力形容悲切,双眼含泪嘴角不停的抽搐。忽然,后院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呼,应该是太过痛苦不知是谁吐了赛口的破布。一个车夫怒道:“妈的,这点疼都耐不住!让你吐!让你吐!”惨叫又重回呜呜之声。
“妈的,这几个混蛋!”李大力尴尬的抹了抹眼,又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说:“我们登上城楼之时城下的官军竟然朝上面放冷箭!想是怕抢了他们功劳!”他呼呼的喘了几口粗气,又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酒。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但他说起来还是怒不可遏不能介怀。
“我算命大的,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却是被自己人干掉的!嘿嘿,咱心就凉透了,转身就回了临安。现在也挺好!有酒有肉,嘿嘿。”他抬起头,脸色也平静了些。“我说郑兄弟……”
“小弟姓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