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嬷嬷破有些趾高气扬的样子,只拿一双掉了角的三角眼歪斜的睨视了兰香一眼,便冷哼一声将头转了开去。鼻孔朝天的样子,当真是比当初的皇后还要嚣张几分。
兰香微微一怔,瞬间明白了意思,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些散碎的银两送上前去,“嬷嬷整日在这儿看守这些犯了错的奴才,想必也是累着了。这些银子孝敬嬷嬷,希望可以给嬷嬷买些滋补用的东西,好好补补身子。
那嬷嬷接了银子,立时笑的眉眼灿烂,指着井边一抹身影道,“有的、有的,在那呢!”
兰香顺着她鞭子的一头看去,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瘦弱的身子正吃力的在井边提水,兰香心中一急,慌忙上前帮忙。
突如其来的助力让书香一怔,抬眼才见到是兰香,立时有些焦急的推搡她,“你怎的到这儿来了,难不成也是犯了错被娘娘给罚来的?”当下又便红了眼眶,止不住的嘤嘤啜泣起来,一边哭一边责备道,“早叫你将你那驴脾气好好改一改,如今可好,咱们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以后可要怎么办呢。”
“书香,”兰香哽咽的看着面前的人,禁不住将她拥进了怀里,小声道,“你别担心,我不是被娘娘罚到这儿来的,是娘娘知道咱们关系好,所以特意叫我过来传话儿,顺便也能见见你。没想到,你竟然过的这般辛苦。”
书香抹着眼泪,惊喜的看着她道,“当真不是娘娘将你罚来的?”
兰香左右两侧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才在书香耳边道,“你且再忍忍,娘娘说了,不多时便将你接回宫里去。”
说完之后,拍了拍书香的手背,走到那管事嬷嬷面前福了福身子,起身时又不留痕迹的塞过去一包银子,“嬷嬷,这是皇后娘娘请嬷嬷喝茶用的,那书香本事娘娘身边一个伺候茶水的丫头,现在走了,娘娘便是连一口好茶也喝不上了。偏偏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有什么独门的法子,咱们就算泡上百遍,也不是那个味儿。娘娘近日越发思念的紧,这才派奴婢过来问问这小丫头,还请嬷嬷行个方便。”
那老嬷嬷一捏,顿觉手中沉甸甸的,显见得数量不少,这才满意一笑,开口道,“原来姑娘竟然是娘娘身边儿的红人,老奴眼拙。姑娘尽管问便是了,也算是老奴为皇后娘娘尽了一些孝心。”
兰香心中嗤笑,不知道你这是尽的哪门子的孝心。不过是拿钱办事罢了,嘴上倒是伶俐。
不过心中嗤笑归嗤笑,面上却是感激一笑,又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去拉书香。
入手是寒凉刺骨的小手,手背上已经满是冻疮,不少裂开了大大的口子,有些渗血、有些化脓。
兰香心疼了好一阵,这才拉着书香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先是装模作样问了几个关于泡茶的问题,等确定了没人朝这边儿看,才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捧起书香的手,细心的为她在那些冻疮上覆上药粉。
看着书香这样受苦,不由心疼的眼泪直掉。
“不打紧的,这药抹上了也不中用,沾了水便又会冲掉了……”书香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这样小心,出口安慰着。
两人从小便在一个村口长大,因着年龄相当,自小便亲近些。后来家乡发了大水,眼瞅着亲人们都死光了,要不是兰香抱住了一块浮木,又拼死拉她上去,只怕她现在也是个死人了。
后来别无他法,为了生计,只能一路乞讨道了京城。因着长相还算清秀,被一些官宦人家买了下来当做奴婢。再后来又是选秀,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子不被选中的话,多半都是要在宫中为奴为婢的。那家老爷不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就这样被人使唤,于是将书香和兰香冒名顶替了进来。
因着这一层关系,两人在宫中又越发亲近,简直便如同亲身姐妹一般。
兰香细心的为她上好了药,有拿绢子细心的擦掉血迹,再用针挑破化脓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挤出来。弄好之后,才絮絮的说道,“这药是皇后娘娘给的,皇后娘娘知道你受了苦,特意叫我过来看看。”
“什么?真的吗?”书香又惊又喜的抓住兰香的手臂,看着兰香的脸刚想要说些什么,眼底刚刚蔓延起来的欣喜便沉了下去,对着兰香问道,“前阵子宫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是皇后娘娘入了狱。现在虽说是被放了出来,但是你和小瑞子可有受到牵连?”
兰香一垂眼睫,才说道,“娘娘已经没事儿了,咱们鸾凤宫的人都没有受到牵连。皇上现在对咱们家娘娘可着紧着呢,进了一回大内天牢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小瑞子也很好,就是想你的紧。”闲话到此处,便顿住了,凝神道,“我今日来是奉了娘娘的命令,给你传个话儿。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书香小心的附耳过去,仔细听着兰香的话,生怕漏掉一句。
兰香说的很快,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那些嬷嬷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谁知道背地里还在为哪个主子办事儿,不能不提防着点。
一盏茶的功夫,兰香便领着书香出来了。
两人眼底都有些愤怒,似乎还起了争执一般。只听见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几个离得近的人都能听到,“……你这丫头怎的这样冥顽不灵呢,亏得娘娘还惦记着你,谁成想竟是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不过是叫你说说泡茶的法子罢了,非咬着什么祖传秘方不能轻易授人。我瞧着你还能将这秘方带进棺材不成?”
兰香大声责骂,一手还拿绢子擦着唇角,显然有些说的口干舌燥。
书香有些怯弱的道,“皇后娘娘将我打发到这种地方受苦,我为何还要将那泡茶的方子交给你去伺候好她。便是死了,我也要叫她不得安逸。”
“你……你……”兰香指着书香的鼻子,一时被这丫头给气的够呛。
一旁收了钱的管事嬷嬷赶紧上前一步,拉过兰香道,“姑娘何必和这么低贱的下人置气呢,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说完又去揪住书香的耳朵,重新拎到水井边上,“你这个低贱的奴才还不赶快去给我干活,这样懒散着,难不成还等着我来替你干吗?”
兰香夸了几句“还是嬷嬷明事理!”之类的话,那头书香又不顾嬷嬷鞭打,口中隐晦的骂了几句皇后。
兰香看着嬷嬷抽打书香,几次恨不得上前将人给拦下来,但都咬牙忍住了。
许久后,恶狠狠的扔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小蹄子,看你怎么死在这鬼地方,真是晦气。”
书香看着兰香的背影走出浣衣局,顾不得身上被鞭打的火辣辣的疼痛,心中有着难以言表的滋味。垂下手碰触到怀中的硬物瓷瓶,这才收敛了目光,眸底飞快的划过一丝情绪,继续做起事来。
再说云珠出了鸾凤宫后,拿着夕颜给的腰牌顺利出了宫,侍卫们连盘问一下都没有。
一路出了宫门,拐上京城繁华的街道。站在街头时,恍然有些怔愣,入宫三年,这还是第一次出宫,一时都忘了当初在宫外侯府里的生活是怎样。
小姐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出宫,也不知这外头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安亲侯府原本就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云珠自打进了宫就难得再出来,如今终于出来了一次,便也不打算叫轿子,只是沿街步行着。
一路上大街小巷的十分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混杂着叫卖的声音,让云珠真真的感觉到了一回自由的快乐。
没有宫规的束缚,没有勾心斗角的计谋,没有动不动就威胁到娘娘的性命皇上,有的只是无拘无束的欢欣和自由自在的阳光。
云珠忽然十分理解夕颜为什么一定要逃出宫去了,她转回身子看向皇宫朱墙环绕着的琼楼玉宇。人人都认为皇宫是多么美好的地方,富丽堂皇、骄奢闲逸,看似穷尽奢靡享尽荣华,实际上却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深渊。
终究,也只有在身在这其中的人才能明白。
心下一个叹息,云珠娇俏百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坚毅的神色。
自己,一定要帮助小姐逃出这样的金丝鸟笼,一定要!
再回宫的时候,一定要带些宫外逗趣的小玩意儿,回去逗小姐笑一笑。小姐已经很久,没有真心实意的笑一笑了。
每一次小姐虽然看着在笑,其实心里又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宫里的生活处处都是陷阱,小姐就算步步小心,也还是一不经意就着了雪贵妃的道。如今小姐想要报仇,越发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算计,其中辛苦当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样想着,脚下便走得快了些。路过一个面人儿摊子的时候,停下来给捏面人儿的师傅交代了几句,放了些银子,只说一句,“我待会来取!”便匆匆走了。
半柱香的功夫后,终于站在了安亲候府的大门外。
安亲候府不是京城里最华丽的宅子,只能算得上中上等。门前站着几个戍守的侍卫,朱红色的门柱以纯铜作为柱基,大门高有几尺。
“安亲侯府”四个金灿灿的大字镶嵌在蓝色的底面上,高高的挂在正中央。
云珠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便深吸一口气,大步的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