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一番争斗,挫了淑妃锐气、扫了雪贵妃颜面,在皇帝跟前留了极好印象后,夕颜连续过了好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
陈瑾一如既往的送药来,每日请了平安脉后,会闲嗑几句。云珠按照夕颜当时的吩咐,故意冷着他。陈瑾试了几次,见夕颜表情都甚是冷淡,心中也开始打鼓。
这个皇后娘娘现在越发高深莫测,轻易猜不透她的心思。
这日陈瑾又来请脉,被云珠引到外间案几旁,翠竹端来绣凳、容锦捧来香茶。
夕颜歪在几上,手里捏着一本书,正看得认真。陈瑾先请安,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夕颜默不作声,静静翻着书页。
没得到夕颜的允许,陈瑾不敢私自起身,只好硬着头皮跪着。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夕颜似乎完全忘记了陈瑾还在一旁跪着,只专注看书。一旁的宫女也静静陪侍在侧,半点声响都不发出。
约莫两柱香的功夫之后,夕颜觉得脖子有些发酸,忍不住动了动。云珠趁机上前替她捏揉,“娘娘,陈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夕颜收了书本,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陈太医怎的还跪着,你们这帮该死的,太医来了为何不叫我!“
一干宫女赶紧跪倒,云珠带头答道:“奴婢见娘娘看书看的入了神,不敢打扰娘娘!”
陈瑾暗里咬牙,明明是她故意端架子给自己下马威,如今倒全推到宫女身上了。
神色间却是毕恭毕敬,弯腰垂首:“娘娘勿恼,气大伤身。是微臣来的不是时候!”
夕颜唇畔温柔,心中却冷笑不已,这陈瑾见风使舵的本事果然不俗。这般情景,是当真有心要归顺了。
想到此处,夕颜露出端庄笑容:“有劳太医了!”
素白纤细的手腕伸出,云珠拿了青丝织锦帕盖上,陈瑾掐着手指开始把脉。
“娘娘的病已无大碍,腿上的伤也好了八九分,只需再调养几日,便可痊愈!”陈瑾收手,拿着药箱转身准备去开药方,“照娘娘眼下的情形,三日后雾影国质子抵达王都,娘娘大可放心参加典礼了。”
夕颜优雅一笑,不做声。一旁的云珠眉头紧皱,虽有疑惑,却不敢妄自发问。
待陈瑾开了药告退离开,夕颜这才沉了嗓子:“云珠,出去打探打探。”
雾影国送来质子,三日后就要抵达王都,皇帝还特意安排了典礼。
这样重要的事情,她身为皇后,竟没有人来告知一声。
冰冷神色漫上眼底,她虽不愿做真正的皇后,但也不会平白让人抢了自己的东西。
“书香,去把李嬷嬷叫来!”夕颜唤了一声,淡淡吩咐。
不一会,李嬷嬷奉命而来。夕颜已将其与人遣走,只留下李嬷嬷一人在自己跟前。
李嬷嬷在宫中多年,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但是此刻,面对夕颜冷酷冰凉的角色容颜,竟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李嬷嬷!”夕颜缓缓开口,字字带着让人无力抵抗的气势,“我知道你在这宫里是个老人了,如今我对你也是十二万分的信任。本宫只愿,嬷嬷也能当得起本宫的信任。”
李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磕地:“奴婢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满意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夕颜起身扶起李嬷嬷,小手在她略显粗糙的手背拍了拍:“本宫以往在宫中过的什么日子,想必李嬷嬷心知肚明。如今本宫已与往日大不相同,那些暗处奸猾使坏的小人,本宫绝对不会放过。本宫也不允许,原该是本宫手上的东西,被别人攥在手里。本宫的意思,嬷嬷可明白?!”
霸道狠戾的目光落在头顶,方嬷嬷狠狠打了个寒颤。
她混迹宫中多年,自然能看出夕颜如今的不同,也深深折服于她的手段,所以才在她初露锋芒后表明忠心。
如今看来,她的选择并没有错!虽然夕颜表现出的冷漠和拒人千里之外,以及她对待背叛者的狠辣手段,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但,她看中更多的,却是夕颜赏罚分明的做派,还有言谈中露出的霸气。
这个皇后,绝非池中之物!
“娘娘准备如何动手?”李嬷嬷镇定心思,望向夕颜的目光坚定、信任!
夕颜心中微动,这样的目光,她前世从未见过!见惯了人间至冷、人性淡漠,这种热烈的目光,竟让她有一瞬间不敢直视。
“你近日多在宫中走动走动,替本宫寻觅一群手脚利索、身体底子好的小丫头过来。”眸底寒芒闪过,她需要亲自培养一批能为自己卖命的人出来!
这宫里这些,她终究信不过!
李嬷嬷略微沉吟,果断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办!”
当日晚,王城十里外,天枢监观星台!
一道浑身雪白的身影正立在一处高台上,高台四周有四个火焰沸腾的悬炉。白色朴拙道袍一角被夜风吹的翻飞不止,仿若临风谪仙,欲乘风而去。
仰望星空,手中古朴简陋的桃木八卦盘四处移动,似是发现了什么,清俊儒雅的面容大变,不禁眉头紧蹙。
五指掐动,表情凝重。良久后长叹口气,抹掉额角冷汗!
无论他怎样努力,竟无法算出这变数是好是坏!
莫不是……俊逸脸色霎时惨白,仿若想到什么骇人事情一般!
忽然,一抹黑衣自东南角悬炉后缓缓现身,看到白影庄严肃穆的模样,不禁嗤笑:“嗤,又在装神弄鬼。那老头别的本事你没学着,神神叨叨的本事你倒是学了个通透!”
白衣男子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黑衣男子,惊讶之下不由狂喜,快步迎上来:“师兄,你怎会在这里?”
黑衣男子缓缓落在高台之上,与白衣男子并肩而站。
修长食指拨弄了一下他手中的八卦盘,心不在焉:“三日后,雾影国质子抵达云昇国,师兄我想请师弟帮个忙。师弟,不会不帮吧?”
邪魅不羁的男子朝白衣男子露出张狂邪肆的笑容,飞扬眉目尽是得意。
白衣男子微一沉吟,仿佛能透过他的笑容,看到笑容背后无尽的苍凉。俊逸面庞闪过一丝不忍,却很快压下,恢复往日温文姿态。
那个张狂放肆的人,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骄傲!他容不得,别人的同情。
面上喜悦的表情渐渐消退,白衣男子变得严肃起来,看向黑衣男子的目光也多了分审视:“你我虽是同门师兄弟,但云昇国是我根系!”
黑衣男子双手打开张狂一笑,金线纹云袖摆在夜风中凌冽响动:“我自然知道你底线何处,为兄所求之事,不过让你照拂那质子一二。”
“流落别国,沦为质子,只怕要受尽磨难。只要力所能及,我自当尽力而为!”白衣男子温文一笑,目送黑衣男子渐渐在夜色下淡去的身形。
夜风中,似有道谢传来。
白衣男子从高台下来,直奔书房,大笔挥毫。
“来人,快马送至皇上手中,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