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未亮透,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月亮还悬在天与地之间,只是失了颜色,是一张淡淡的剪影。
李慕辰缓缓地睁开眼睛,抬着手抚了抚额,慢慢地坐了起来,这层被褥,这张木床,这个房间,所有的物件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他依稀只记得昨夜喝了不少酒,后面的印象居然是有些模糊了。
醒来时竟没有往日醉酒的不适感,整夜睡得是前所未有的香甜。
李慕辰有些错愕,现在身处的竟不是自己的寝殿,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晨曦微光,看清了大致,素淡的装饰,清简的摆设,后窗还有一枝顽闹的月桂探了进来,散发着幽幽的暗香。
房间偏角的那一张木塌上,是木槿蜷卧睡着,她盖着冬日的衣裳,白乎乎毛茸茸的缩成一团,远远望去,像是某一种惹人喜欢的小动物,在晨光中安静地呼吸吐纳。
李慕辰摸着盖在身上馨香的被褥,心像是陷入了一块,记忆蓦地清晰起来。
昨夜没有素日剑拔弩张的气氛,她被自己拥在怀中,那样温顺,低眉不言,似乎还是之前爱慕自己的模样。
李慕辰静悄悄地起身来,手中提着被子,脚步无声地走到木榻边上,为木槿盖好了被褥,睡梦中的她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自个儿拉起被子掖实了,翻身睡了过去。
李慕辰在木塌上坐了下来,看着身旁的木槿,素净的脸,睡颜甜美,他这一眼的温柔,像是那一日河灯节,在水闵镇郊重逢时的那一汪湖水,倒映烛光,波光粼粼,悠悠摇转。
他俯下身,在木槿的唇边蜻蜓点水一吻,伸出手轻轻地整理了一下被子,起身离开。
当他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在门槛之后,木槿的双目张开,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今夜是三日婚宴的最后一夜,周立桐翌日将启程返回周国,陈国君主国中有要事紧急,宴席结束,当夜便要立时赶回去了。
这一夜的宴席,所有人都到场了,木槿依然是一身明艳装扮,她昨日未到宴会,早已引起百官嫔妃的议论,今日只是配角,又是这般张扬出场,众人皆是纷纷摇头,蜚语纷纷。
木槿则是一副毫不关己的模样,曼妙的身姿摇曳着,大方地寻了位子坐了,仪态娇媚。
自木槿出现在殿中,正位上的周立桐,李慕辰,长安公主,三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她的身上,一直没有移开过,皆是各怀心思。
今夜的宴席格外,显然是经过精心筹备的,大小官员都到席庆贺,珍馐玉盘,遍陈佳酿,乐声喜然,舞姿翩翩。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散席了,大多数人有了醉意,都各自打道回府了,木槿回头看了李慕辰一眼,他正与周立桐在谈话,她定定地望着他,其间人来人往,如隔万水千山,木槿款步走出了正殿,寻了僻静的小道儿,到了御花园。
木槿隐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头,从里面取出了事先藏好的一顶太监的帽子给自己戴上,褪下了外面正红色的衣裳,里面赫然是早已着好的太监衣裳,由随身的福袋里取了掩去身上味道的易味水,认真地从上至下喷洒完毕,这才矮着身子走了出来。
这时的木槿,看起来就是一个年纪不大,身材瘦弱,模样清秀的小太监。
恰巧一群人拥着往这边走来,根据站在前头的人物服饰,木槿知道是哪个王宫贵族要出宫了,她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后头,默默观察,这些人看起来特别眼生,想是官阶不高,鲜少见闻。
一群人喝得醉醺醺的,浑身酒气,失了平日庄重的姿态,勾肩搭背,脚步不稳。
其中有一个开口了,“你们刚刚有没有看见那衍澄姑娘,腰身软得跟蛇一样,我看一眼都销魂”,说话的人越说越来劲儿,“虽说容貌真是跟之前的木槿公主一模一样,可是骨子里一股狐媚,确实是有滋味多了”。
“你说咱们李王也真是艳福不浅,要我说啊,那长安公主才真正是顶尖的美人儿,方才她不经意瞥了我一眼,我浑身都酥了”,搭话的这位还打了个冷战,双手抱肩,模样陶醉不已。
“呃,你,你懂什么,长安公主木槿公主一类,规规矩矩的有什么,有什么好,还是衍澄姑娘那种风情女子惹人,怜,怜爱,呃”,后面这人儿连连打着酒嗝,说话都不连串了,仍是不甘心落下热门话题。
“哈哈哈,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人群熙熙攘攘,颇有共识,同时哄笑了起来。
而议论中心的女主角,此刻正淡定地跟在他们后面,对着这堆猥琐男的背影默默地比了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