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尚书房的太监来催,是时候去学堂了。阳平公主忙命宫女取出自己的书本,司马怀玉只得将就着另换了一双鞋子,却已经没时间换衣裙,宫女匆匆帮她拍落了裙子上的尘土。杜若梅已经换好了衫子出来,是件玫瑰红的绸缎配鹅黄色的罗裙,甭提有多艳丽,司马怀玉一见更是不忿,本来为了首日去学堂,她一早就精心装扮,挑了件绣着精致的彩凤牡丹的红宫裙,穿了一双崭新的金镂绣鞋,一身花团锦簇,十分夺目,可如今金镂绣鞋换成了普通的绣鞋,原本亮闪闪金灿灿的红宫裙却沾满了尘土,自己的美貌一下子就被比了下去。
因为从宝华阁走到学堂还要一些时间,众人不再耽搁,阳平公主带着杨黛兰、杜若梅和司马怀玉匆匆赶路,一起浩浩荡荡的进了学堂,听闻阳平公主多了三名才貌双全的侍读,平时不到学堂的皇室子弟今天都齐刷刷的来了,唯独赵元靳没来。
杜太傅刚拿起书本准备讲课,只听门口小太监大声通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娴贵妃娘娘驾到,三皇子驾到。”众人忙起身相迎。
元帝笑呵呵的进来说道:“今日是阳平有三位侍读陪伴上学的大日子,朕特地过来瞧瞧热闹,连皇后和娴贵妃也一起陪着朕来了。”又指着赵元瑢道:“阳平,你看连学问最好平时不用进学堂的元瑢也被朕拉来了,父皇可是给足你面子喽。”
阳平公主躬身谢道:“多谢父皇,只是今日您老人家在此,我们恐怕连瞌睡都不敢打了。”
元帝哈哈大笑道:“你倒老实,不打自招。”说完,元帝在一旁坐下,长春皇后、娴贵妃分别坐在他两旁,赵元瑢也不坐下,只站在元帝身后相伴。
杜太傅行礼后,照常开始讲课,讲的是《论语。季氏》,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杜太傅把《论语。季氏》的大意解释了一遍,因元帝在场,杜太傅特地夸赞大宋是礼仪之邦,秉承孔孟之道,谨遵先人古训,话音刚落,只听娴贵妃呵呵一笑道:“杜太傅一心传道授业,以身作则,自是言行举止最恭谨虔敬之人,皇上真是慧眼识珠。臣妾自知往常懒怠闲散,礼数不周,让皇上和皇后娘娘见笑了。今日就算抱恙在身,也要谨遵先人古训,盛装前来陪伴皇上。只是今日臣妾见到几位新面孔,不免多留意了几眼,见有人居然敢在至尊无上的帝王面前素衣素颜,这岂不是藐视宫廷礼仪,违背圣人遗训吗?”说到最后,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杨黛兰。
众人听娴贵妃如此说,都不约而同的去看杨黛兰,见她仙姿玉貌,仪静体闲,一身素服在雍容华贵的皇宫女眷中倒显得清丽脱俗,卓尔不群。但是娴贵妃扣上了藐视宫廷礼仪的大帽子,若存心追究,恐怕也难逃责罚。
阳平公主怕元帝真的降罪杨黛兰,忙道:“黛兰初次入宫,不懂宫中这些礼仪规矩,明儿她知道了自然就会改,我们宫中华丽漂亮的衣服多得是,我给黛兰挑选几件就是了。其实我倒不觉得黛兰这身衣服有啥不妥,穿着挺好看的。”
娴贵妃道:“阳平,你可能不知道,侍读入宫前都是经过礼仪指导的,哪有不懂的道理,除非是杨黛兰存心不遵意旨,藐视王法。你看人家杜若梅就高贵端庄,大方得体的多,到底是杜太傅的孙女,家教好,有个好母亲指点一二总胜过无。”
阳平公主还待再说,杨黛兰已经开口说道:“请恕黛兰斗胆,家父曾教荀子《非相》一文,荀子曰:“相形不如论心,论心不如择术。”皇上乃圣主明君,又岂会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再者,孟子曰:“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皇上体恤臣民,仁爱天下,百姓无不敬重爱戴,敬由心生,未必须以华服美酒相伺。术业有分工,农夫早出暮入,耕稼树艺;渔民风波浪里,海上丝绸,而黛兰自当尽心竭力辅佐公主,才是对皇上最真的敬。”
娴贵妃没料到杨黛兰这么能说会道,而且句句引经据典,一时倒难以反驳。
这么一个小插曲倒提起了元帝的兴趣,他并没有因素衣降罪杨黛兰,反倒是有心考验一下眼前的三位公主侍读,于是说道:“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作为帝王在百姓眼里价值几何?”说完,先让司马怀玉回答。
司马怀玉吓了一跳,本就听得迷迷糊糊的,脑子打结,突然被元帝叫出来要回答这么高深的问题,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慌慌张张、支支吾吾的小声说道:“这个。这个皇上的。值多少钱。我。我。还真没有算过。我想。我想皇上是万金之躯,至少。至少价值黄金万两吧?”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还挺聪明,在这危急关头居然还想到了万金之躯,不由得暗自得瑟起来。
元帝听完也不再看她,接着叫杜若梅回答。杜若梅在元帝叫司马怀玉回答时,就开始做起了准备,好不容易有个表现的机会,岂会错过,只听她从容的答道:“皇上在百姓的眼里是无价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百姓敬重爱戴皇上有如天上日月,试问天上日月又怎么可能算得出价值呢?”杜太傅见杜若梅回答得体,忍不住捻须含笑。众人也听得频频点头,颇赞同杜若梅的观点。
赵元瑢仍旧保持着一贯的高冷姿态,一声不响的站在元帝身后,赵元祯只细细观察元帝的反应,对杜若梅的回答不置可否。
元帝转头看着杨黛兰,让她回答。杨黛兰平静的说道:“既然皇上下问,臣女斗胆回答,是一个铜板。”
娴贵妃一听来精神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错漏,哪里还肯放过,立即插嘴高声叫了起来:“大胆杨黛兰,你居然说皇上只值一个铜板,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刚才被你乱七八糟胡说一通蒙混了过去,此刻看你还怎么狡辩,来人,把罪人杨黛兰抓起来关入大牢!”
杨黛兰毫不惊慌的说道:“皇上,可否请听黛兰把话说完?”
元帝道:“你说。”娴贵妃见元帝出言让杨黛兰继续说下去,只得气呼呼的在一旁暂不作声。
杨黛兰道:“谢皇上。皇宫中锦衣美食,一个铜板可能没有什么,可是对于饥肠辘辘的百姓,没有比一个铜板更有价值的。腰缠万贯的高官富贾,虽然不知一个铜板的珍贵,但一无所有的穷人,却深切体会到了一个铜板的珍贵。对于平穷的百姓,皇上就如同一个铜板那样的迫切和珍贵。古人云:君者,民之原也。请皇上一定要爱民利民,为百姓谋福。”
杨黛兰静静地说完,学堂里一片寂静,连刚刚张牙舞爪的娴贵妃也如泄气的皮球一般没有了生气。
赵元瑢英气的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一双朗目温和而深邃的看着杨黛兰。
赵元祯发现元帝威严的脸上也露出了少见的赞许,心想这个杨黛兰才思敏捷、胆识过人,看来已经深得元帝的赏识,不由得转过头细细的看着杨黛兰,一向阅美无数的他也不禁心中一动。
元帝默然了片刻,哈哈大笑道:“好一句君者,民之原也。阳平,看来这次你选的侍读胜过了朕选的侍读,朕服你啦!”
阳平公主高兴的跳了起来,拉着杨黛兰的手笑道:“黛兰,好样的,给我争了口气。”又转头对元帝说道:“父皇应该奖赏黛兰才是。”
元帝心情颇佳,爽快的答道:“好!朕就破例允许杨黛兰可以继续穿素衣。”接着元帝看着杨黛兰,难得地柔声说道:“朕知道,你是在为母守孝,百行孝为先,朕尊重你的孝心。”
杨黛兰本没想要什么赏赐,正要推辞,却听元帝的赏赐居然是允许自己可以素衣守孝,感动万分,深深地向元帝跪地拜谢。
元帝微笑着接受了杨黛兰的拜谢,然后对长春皇后、娴贵妃说道:“朕要去御书房看折子了,让小辈们在此继续专心用功读书,我们走吧。”又对赵元瑢道:“你就留下吧,现在有了能与你匹配的高手,不妨互相间多些交流。”赵元瑢答应了,于是元帝带着长春皇后和娴贵妃等人离开了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