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自己屋里,苏渺渺将包袱卸在书桌上,簿子压在那些杂七杂八的书里。西小间的炉子在熬着什么东西。苏渺渺从兜里掏出那几张写满大字的纸,撕成一条一条后,慢慢一条一条放进炉子火里,用扇子边扇着。
完事后她便收拾收拾,待着等去用晚膳。
进去照例是苏治、苏政二人,她见着苏治手边放着一沓纸,便好奇问:
“二哥手边是什么?”
苏治拿起来递给她,“你昨天兴致来了要学字,我想起来我刚学的时候夫子给我些注过音的字帖,也许可以让你练练。”
苏渺渺接过,打开最上面的一张,用正楷规规整整地写上字,一旁注着音,一张大概有十几个字。叠好后让秋思拿着。
“谢谢二哥。”她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苏治还放在心上了。
“你有叶公好龙了,上次你嚷嚷着要学,爹就给你请了夫子,才过了两天你就不学了,这次又来麻烦二哥!”没错,瞎搅合的人永远是苏政。
“你怎么这么好管闲事儿,又没碍着你。”
“那又怎样,我是你哥,你不会是受了连若然刺激想成为她那样的人吧?”
“你要是我儿子,我一定会把你丢出去的。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成连若然那样的人了!”
“我!”
“渺渺,再过几天,大哥就要回来了。”苏治打断苏政。
“是嘛,大哥终于想着要回来看我们了。”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哥很好奇。
“听说大哥这次又进了前六甲呢!”苏治半是敬佩半是羡慕的感叹。
“二哥今天考试怎样,是不是比某人高出许多?”
苏治笑着说:“许多谈不上吧,四成是有的。”
……
“二哥你也欺负我。”苏政像个小媳妇儿一样委屈,他真的怀疑自己就像上次苏渺渺嘲弄他是被捡来的。
“苏政你怎么老是吵吵闹闹的,还不如你妹妹了。”苏正严来了。
……苏政确信自己是捡来的。
这一天苏渺渺过的很充实,连若然也不例外。她坐在自己屋里的凳子上,托着腮想心事。
早晨随爹进去丞相府,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来了。自从穿越来,一首诗惊起四座后,爹出去就常常带着她。最初来丞相府只是因为光禄勋和丞相是一个党派,与高宇轩认识后,爹的目的似乎就不再单纯了。她可以确定光禄勋想凭着她彻底攀上丞相家,她也可以确定高宇轩是喜欢自己。但她一直只是简简单单地陪在他一侧,同他说话,拌嘴,时不时做些现代的小吃,没有任何肢体交集,今天,倒是有了不小的突破。
每当光禄勋他们谈事,她就和高宇轩一同上课。夫子走后,高宇轩坐近了些,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笔,目光追随着连若然笔尖,问:“你昨天做的词和诗真是妙极,曲子,也很好听。”他说的时候,脸有些红。
连若然停下笔,“你这么挑剔的人都说好听了,也不枉我费那么多时间准备那曲子了。”她微笑,白皙的脸上有玫色的酒窝,粉色的嘴唇弯成好看的弧度。
连若然继续写字,高宇轩在一旁正坐握笔,眼睛却在连若然身上。秀挺的鼻头、饱满的唇瓣与下巴形成漂亮的侧面,碎发贴在面颊上,黑发与肌肤颜色分明,衬的头发更乌黑,肌肤更白嫩。
高宇轩想起中秋夜晚的美景,心又开始像那晚一样跳动起来。他看见连若然正在写的字没写好,不禁用自己的手握住她的手,毛笔在另一张宣纸上比划起来。
连若然身体骤然绷紧,馨香飘来,高宇轩也晃过神来,两个人的脸上都是红彤彤的的。
“当是这样写。”他说,迅速放开手,回到上课的位置上。
两人不再说话,就这样默不作声直到连若然预备离开。
连若然将砚台、毛笔洗好,放好,起身,像往常一样要对高宇轩道别,他却早先说:“回见。”
想起这些,连若然不免弯起嘴角,放下手。高宇轩看起来是个高冷的人,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她既然是穿越过来,单单一个高宇轩是不能满足的,虽然不至于那些玛丽苏小说的十几二十个,怎么说也要三四个吧。
新的一天来临,苏渺渺派人去跟苏治说中午要去学斋找书不来学笛子了,就悄悄到学斋后门溜到三楼,轻轻打开门,发现段翀已经坐好在那里了。
“来得真早。”
苏渺渺将本子翻到新的一页,放在几案上。
“直接开始吧,第三十一首《越人歌》……”
“第三十二首……”
苏渺渺一字一字的报着,段翀一字一字的在宣纸上写着,再一字一字誊抄在本子上。快到墙顶的窗户打开了,光线正好打在几案上。
从窗户透过去是一块白色的天空,就像苏渺渺在有天井的爷爷奶奶家一样的感觉。可是这块天空所属的天空和那块天空所属的天空不一样,窗外的世界也不一样。
“最后一首,是我最喜欢的诗,《简简吟》,简易的简。作者杜甫,台甫的甫。”
“苏家小女名简简,芙蓉花腮柳叶眼。十一把镜学点妆,十二抽针能绣裳。十三行坐事调品,不肯迷头白地藏。玲珑云髻生花样,飘飖风袖蔷薇香。殊姿异态不可状,忽忽转动如有光。二月繁霜杀桃李,明年欲嫁今年死。
丈人阿母勿悲啼,此女不是凡夫妻。恐是天仙谪人世,只合人间十三岁。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写完后,段翀调侃:“莫不是苏简简与小姐的名字相近,小姐心生亲近?”
苏渺渺点头,“也可以这样说。”
这首诗刚好在册子的最后一页,苏渺渺从包袱里陆续拿出几样东西。她将一根蜡烛和火柴递给段翀,“能帮我点上吗?然后安在那边的旧灯台上。”自己又把册子翻到第一页,用干净的毛笔蘸上点瓶子里的液体,涂抹在正反两面。
“麻烦能把灯台端过来吗?”
而后,苏渺渺将涂抹过的纸放在火上远着点的高度烘烤,酱油随之渗透进去,纸慢慢呈现出因为时间沉淀才拥有的淡黄色。如是烤完整本书。段翀一直安静的看着苏渺渺的一举一动。苏渺渺吹灭蜡烛,段翀拿起那个装有古怪液体的瓶子研究起来。
“这是掺了水的酱油。”
“噗,小姐这些东西都是上哪偷来的。”
“读书人不能叫‘偷’,是‘窃’!”
……
“小姐实在是才思敏捷。”
“过奖过奖。”
苏渺渺将东西收好,同段翀说:“这件事切记莫告诉他人,也请你往后不要擅自用这里面的诗。”
段翀看苏渺渺稚嫩的面孔却摆出十分不符合的严肃,有种古怪的萌感,又笑起来。
我这是在保护和维护我们中华民族的诗歌文化,你笑作甚,苏渺渺吐槽。
苏渺渺蹑手蹑脚地走下二楼,随意找了一处书架,想放在最高的一排,无奈身高不给力,就是踮起脚使劲够也碰不到那一栏的下端。
就是此时,身后的空气温热起来,一只手拿走苏渺渺的书,放到最上面那层。苏渺渺猛回头一看,还是段翀那张脸。
“谢谢了。”
“小姐不用客气。”
“我刚才说的你可以做到吗?”
“我怎敢不遵守小姐的要求。”
“可以就好,再见了。”苏渺渺走出去。
“小姐有空可以来阁楼坐坐。”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