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这一整天都过得不踏实。
本来嘛,一个无足轻重的村丫头死去了,屁丁点的事儿,根本不用他来多操心,以为尘埃落定的事,哪想被那个叫什么招弟的丫头给搅得又风生水起,居然闹到府尹那边去了。
虽然说最后结果还是顺了他的本意,但,刘公公心里还是不舒爽了。再一想到还有洛明度在,让他更觉着屁股下像长了刺一般,坐立难安。
从府尹那边回来后,刘公公就似吃了火药一样地,见人就炸,还将把陈招弟招进京来的小苏公公给狠狠打了一顿。
当然,这些还是不够的,不够让他安下心来。
想到那乱生幺蛾子的陈招弟,想到莫测高深的罗明帝,想到这是新皇即位后的第一次采选,如果出了什么岔子……那他真不敢想象自己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虽然说那种事是以前的老前辈们留下来的“传统”,可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儿,真要捅了出来,那他可真是祖上八代脑袋都不够掉的。
刘公公也是在宫里呆了几十年的,能当上大公公,那必然得有些过人的手段和胆识。
从府尹出来的那一刻,他心下就有了决断——那元香的尸体留不得,于是乎便差了几名自己私下养的心腹,要他们今晚入太平馆将那元香的尸体给偷运出来,毁尸灭迹,用除后患。
梆子声响过三更,刘公公便让他们行动,自己呆房里,静候佳音。
他想着,只要今晚一过,那就能安心地继续当他的大公公。
*
招弟睡不着的时候,听见了外边的响动,她初以为是老鼠或野猫这类的,也没多在意,翻了个身子打算继续酝酿睡意,也继续想水生哥。外头突然又传来了一声响,比之前的还要来得重一些,像有什么重物落地。
招弟觉得不对劲儿,她在太平馆里也呆了有几天了,平日里老鼠也都没见着,今晚怎么会突然动静这么大?
边想着人已经从床榻上下来,找出火折子点了油灯,举着油灯往外边走去。
这个时辰外边的还是一片黑,木板门打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很明显,油灯的亮度并不足,只能照亮方寸之地。
招弟一手抬着灯一手护着灯芯儿,免得被夜风给吹灭了,一路走到了西边停放尸体的屋子时,发现那屋门竟是打开着,两盏白鹅的灯笼,在夜里发出了淡淡的微光。
招弟琢磨着是估计是夜风把们给吹开了,因为薛婆子这边门是不锁的。
最初时候看到这种情况她还会有些心慌慌,现在想想里面躺着的是元香,她没觉得害怕,反是觉得有些难受。
明明那么好的个姑娘,怎么一眨眼就没了呢。
边想边上前去把们掩上。
脚刚踩进去,就觉得脚下的感觉有些不对,怎么是软软的?
招弟把油灯往下移了一点,这一移可把她吓了一跳,地上怎么躺了个黑衣人。
招弟蹭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个没准地绊到了门槛,整个人重心不稳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顾不上摔得发疼的屁股,她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往东边厢跑去:“婆婆——出事了——出事了——”
薛婆子这才没睡下多久就又听见招弟那嗓子鬼哭狼嚎的声音。
“陈招弟,你又鬼吼个什么事儿。”
招弟这一嗓子不止把薛婆子吼醒了,连带的薛木,薛大跟薛二也一并被吼醒了,几人纷纷从屋里探了出来。
“婆……婆婆,出事了。”招弟手指着西边那屋:“有死人。”
“那屋里本来就是给死人呆的……”薛婆子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东屋那边是放死人的,这丫头早就清楚了,莫非……
哼,看来果然有人奈不住了。只是,要从她这太平馆里带走“人”,也得先问过她肯不肯。
“薛木,你领着这丫头一起过去瞧瞧。”薛婆子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如果是客人的话,那就留他们过夜,明早再接待。”
薛婆子说完话后,忍不住伸出手指往她额头戳了戳:“笨丫头,你给我记住,死人没什么好怕的。”
招弟额头有些吃疼地往后缩了缩:“哦……”
薛婆子瞧她那模样,收回手:“去吧,跟薛木一起过去。”
招弟挠挠头,随在薛木身后往东屋那边走去,走出一小段距离后,薛木突然开口:“她……很喜欢你。”
“嗯?”
招弟抬头,瞧着薛木稳重的背影:“薛叔,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薛木的脚顿了一下,忍了忍:“是。”
“哦——”
薛木等了等,没等到她的下文,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问:“你知道我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昂,知道啊。”招弟咧咧嘴:“薛叔是说婆婆很喜欢我吧。”
居然……知道了,还以为这笨丫头听不明白。
“婆婆虽然看起来凶凶的,但是我知道,她没什么恶意。”招弟小声地说着:“跟我娘一样,虽然她常嫌弃我是个女娃子,但对我是好的,在知道我爹要把我卖去青楼,她拼死护着我,还跟我爹打起来了……像我爹就不一样,他对我很凶又不好。”
说起陈水娘,招弟的语气也跟着沉重了起来,不知道娘现在怎么样了,头上的伤口子好了没有。
薛木默然。
她虽是笨,但对于人性的善于恶却有着最真的感受,好与不好,她心里清明得很。
也许这也是小姐喜欢她的地方吧。
一路来到了东屋,薛木取过火折子将屋里的灯火点亮,招弟看清楚了,地上躺了两个黑衣人。之前被她踩到的,是在门槛附近的,更往里边一点还躺了一个。
“薛叔,他们……”
“没死。”薛木探了探他们的鼻息:“你过来,试试。”
招弟走过去,依着薛木的话,把手指放在黑衣人的脖颈处,感受到指下那一下下的脉动。
“如果人死,体内的脉动这些也会跟着停止,他们只是昏迷了而已。”
招弟点点头:“哦!可是……薛叔,他们怎么会昏在这里?”
薛木指了指掉在地上的元香尸体:“为她来的。”
招弟愣了愣,还是没想得太透:“为什么?”
“因为……有人害怕了。”
薛木拿过绳子,将两个黑衣人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再拿布将两黑衣人嘴巴塞住。
招弟啊了一声:“薛叔,元香一定不是自杀的,不然他们怎么会来偷尸体,就是害怕我们再查下去,对吧。”
“没错。”薛木点点头,这丫头也不算笨,只是还未开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