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京?皇城?岁宁院
墨青色的玉香坛里飘出袅袅轻烟,阳光从门外斜射下来,光影中飘动着细小的浮尘。
屋内,铺着白熊绒皮的暖塌上,一个年轻的男子慵懒地拖着腮,支在塌中央处的矮几上,一手执着一本书卷,眸半垂,落在书页上,神情漫不经心,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书上。
一身黑色的公服未褪,袍绣一蟒盘于大独科花上,官帽至于一侧,露出一头黑亮长发。
太兴皇朝的官服制,百官每日早晚朝奏须着公服,公服绣样里,大独科花乃属一品官员公服。而莽并不在绣样里,莽如龙,缺一爪耳矣,这样绣纹的公服,若非得以极大圣恩,断是不能有的。
此人那一身的科花莽纹绣公服,放眼朝堂内外,唯有一人。
姓洛,名明度。
“你听说了没?太妃娘娘有意将李丞相的女儿招入宫。”
“可不是吗,不止李丞那里,听说王大人那边也有风声。”
正神游九天之外,忽而听见外边传来了交谈声。
“太妃娘娘这招使得巧啊,眼下洛明度在朝堂只手遮天,但在后宫这边,毕竟是女人家的事,他洛明度再能耐也管不到吧。”
“没错。太妃娘娘煞费苦心了,用这招先给皇上拉拢来一批人脉,等他日皇上掌了权,就可以把洛明度的势力拔干净。”
“花无百日红,到时候洛明度还不知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现在是风光无限,别到时候连狗都不如……”
“嘘!小声点说,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要被人听到了,传到他耳朵里,先变成狗都不如的就是你了。”
“放心吧,现在洛明度他应该在内阁拟本……”
话刚说完就听见墙内传来了一声呵斥,吓得俩人面色顿变。
“走走走!快走!”
……
声音伴着脚步声渐远。
“也不知道是哪院的奴才这样碎嘴。”刘公公脸色难看得像糊了一层屎,见塌上的男子听得一脸兴味,心里头一阵拔凉:“洛大人,洒家这就去把那俩长舌碎嘴的狗奴才带过来任您处置。”
洛明度听得正欢,没料会被打断,心里颇有不快,懒洋洋地坐正了身子:“刘公公啊——”
“奴才在。”刘公公听着他那话尾音,觉得心尖儿跟着颤了颤。
他本是侍奉在先帝身边,先帝驾崩后,他本该告老离去,但太妃娘娘亲身前来留他,要他随在洛明度身旁。
眼下,洛明度身任吏部尚书兼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官员的任命、升贬、调动……全都他一句话的事,甚至他还兼任帝师,皇上也十分听从他的话。
这权……都要大过天了。
刘公公自认跟在先帝身边数十载,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没几分怎能在这深宫中立足这么长时间呢。但是对于洛明度这人,他却是始终看不透。
“自先帝离去后,这宫里确实是安静太久了。”洛明度懒散散地道:“还是太妃娘娘想得周全。陛下也快六岁了,眨眼再过个几年也成人了,也是时候该给准备准备,你说是吧。”
“……陛下尚幼,眼下还是应以学习为重。”刘公公以眼角偷偷看了一眼,无法猜出洛明度心里头真正的意思,心里头思量了一番,还是挑了偏向洛明度的话来讲:“老奴去走一遭万宁宫,跟太妃娘娘说说。”
“狗东西。”洛明度手里的卷册砸了过去:“你是什么身份,太妃娘娘决定的事,岂是你能改变的。”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刘公公大惊,双腿一虚,跪在了地上。
洛明度甩了甩手:“既然太妃娘娘有这份心思,我们当人家臣子的,自然要尽臣子之责。笔墨拿来……”黑眸骤亮,满是兴味。
刘公公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传过笔墨,见洛明度洋洋洒洒地在纸上落墨:
“逝者往矣,生者不息……臣恳请陛下着手以办采选事宜,以充盈后宫,待日后方可选出母仪天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