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黑暗永远都不会将星光覆盖,请耐心地等待,蔷薇花开时,星屑碎片会从空中飘落而来。
这是发生在很多年前的故事。
那时是早夏时期,蝉鸣声四起,街道对面的便利店外卖着令人怀念的彩色冰棒。
正值小学二年级的丁陆跟着父母暂时搬到了这个坐落着著名的萤川学院的城市,等到夏季一结束,丁陆一家人就要去国外,所以,他在这个城市里也只是短暂地停留。
只是对丁陆来说,他对新家的居住点没有过多期待。从以前开始就是,总要跟着父母的脚步跑,搬家的次数多得数不清,这次也用不了太久就又会搬走的。
大概和爸爸妈妈的职业很特殊有关。
而坐在车子里的丁陆沉着一张小脸,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出神。几个小时过后,车子终于在别墅区停了下来。
“小陆,新家到了哦。”年轻貌美的丁妈妈这样说完,便和英俊潇洒的丁爸爸一起走下车去。
丁陆也随后下了车,他没什么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这栋别墅,门牌上写着“腾”字,听说是爸爸朋友的房子,他们会把一楼借给丁陆一家人暂住。
不过,丁陆很喜欢别墅院子里的那条拉布拉多犬。可惜,它可不怎么喜欢丁陆,一见到小男孩,它就龇牙咧嘴地发出了不友好的“呜呼”声。
丁陆吓了一跳,赶忙躲到了丁妈妈的身后。
腾妈妈和腾爸爸在这时走出别墅,来迎接丁陆一家人,老友见面格外开心,四个大人凑在一起聊个不停。丁陆则有点无聊地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
不如去别墅的楼上探险吧。
丁陆这样决定后,便迅速地窜上楼去。
“二楼也没什么特别的嘛,而且干吗要在走廊上挂这么多的壁画,有种被偷窥的感觉……”丁陆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然而走着走着,他发现窗台上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刺到了他的眼。
那是什么?
丁陆好奇地凑过去,发现窗台上放着一块兔子形状的怀表项链。
“奇怪的怀表。”丁陆拿起来,随手晃了晃,怀表突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响声,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将怀表扔了出去。
与此同时,刚刚升上小学四年级的腾七海正从房间里出来,哪知迎面飞来了兔子怀表,他根本来不及躲闪,硬是被兔子怀表给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头部。
腾七海痛得连惨叫声都没心情发出,径直捂住额头蹲了下去。
“行凶者”丁陆傻眼了,他没有想到会有人出现,更没想到……会正巧砸到那个人。
不过,有一点令他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原来这栋别墅里,有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在啊。
说不定可以做朋友呢。
可以做朋友才怪。
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面,可被丁陆砸痛额头的腾七海显然是个记仇的小心眼。每天早上和丁陆在餐桌上碰面,腾七海都会摆着冷冰冰的臭脸,完全对丁陆视而不见。
午餐时也是。
晚餐时也是。
腾七海几乎时时刻刻都是臭脸一张,丁陆几乎就快要放弃和他成为朋友了。
只是难得的暑假,又生在陌生的城市,并且还是贪玩的年纪,丁陆实在很希望得到一个好玩伴。于是,他展开攻势,毫不退缩地去接近腾七海,把自己的足球拿给他炫耀,又请他吃丁妈妈的法国巧克力。
就连腾七海去遛名叫小六六的拉布拉多犬时,丁陆也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
实在是烦人的小鬼。
腾七海可不想和他成为“好朋友”。
于是某一天,腾七海终于忍无可忍地回过身,怒视着身后的跟屁虫丁陆。
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头,丁陆吓了一跳。
“我要在这次和你说清楚——虽然你爸爸和我爸爸是朋友,但这不代表你和我会成为朋友。我不喜欢和年纪比我小的人做朋友,在沟通时会出现代沟问题,而且我也不喜欢没礼貌的小鬼,初次来到别人家,就随便动主人的怀表,换作是你,你也会不爽。”
“我无所谓啊,要是朋友喜欢,送给他就OK。”丁陆大方地一摊手,动作十分国外化。
看来中西方的教育问题真的存在很严重的差异,谁让丁陆有个金发碧眼的妈妈。
“当我没说。”腾七海懒得再和他讲下去,转身前叮嘱道,“不过,你别再跟着我了。”
丁陆“哦”了一声,随后又追上来问:“你要去哪里?”
“我说了,你别跟着我。”这小鬼听不懂话吗?
“别再生气啦,我们一起玩吧。”
“我这么大度,怎么会到现在还生气?”
“那么你想玩什么?”
“糟糕,竟然被你这小鬼牵着鼻子走。我说过了我不想和你成为朋友,你没完没了的,是想打架吗?”
“啊!我们一起遛狗吧!”
“喂!”
丁陆在这时已经牵住了小六六的绳子,虽然小六六还是很不友好地对他龇牙。可丁陆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骨头,笑眯眯地勾引小六六,小六六立刻双眼放光,任凭丁陆牵着它往前方跑去。
“可恶!”腾七海急起来,却也只能追赶起丁陆和小六六,大喊着:“等等我!”
大概是从那天开始,腾七海再也甩不掉丁陆了。
但凡腾七海牵着小六六去散步,丁陆都会拿骨头来诱惑小六六。那只没有出息的狗很快便倒戈向丁陆,到了最后,小六六甚至只喜欢让丁陆来牵着它,腾七海这个正牌主人反倒要在一旁当绿叶陪衬。
偶尔,丁陆也会在散步期间给腾七海讲几个非常冷的冷笑话,每个都不好笑,可丁陆自己总会在讲完就笑哈哈。
夏季炎热,每天的阳光都很充足。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星期,等到腾七海发现时,自己已经开始和丁陆同进同出了。
虽说腾七海比丁陆年长两岁,但两人的个头却没有很大差距。或许和丁陆的血液里流淌着西方基因的缘故,才小学二年级就手长脚长,仔细看的话,似乎要比腾七海还高出两公分。
上午时,腾七海要去补习班,丁陆就一个人躺在房间里看漫画书;下午时,腾七海回家,丁陆就像火箭一般窜出去,黏着腾七海去外面玩。腾七海虽然嘴巴上说着“真烦”,可每次都会带着丁陆去外面。
腾妈妈还笑着说:“七海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和同龄人出去玩呢,我猜啊,七海一定也很开心小陆来到这里。”
男孩子之间的友谊很奇怪。
不会像女孩子那样总需要表达,丁陆和腾七海之间的关系似乎永远都是一个主动些,一个被动些。
可是,这样的友谊竟意外地维持了下去。
黄昏时分,两个小孩躺在公园里的大树绿荫下,一旁的小六六在幸福地啃骨头。
丁陆懒洋洋地看着夕阳从树荫中晒落下来,他说:“做小孩子真无聊啊,每天除了玩都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大人就好了,可以有各式各样的娱乐。”
腾七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一板一眼地反驳道:“等你成为大人的时候,就一定会开始怀念现在的生活。”
丁陆微笑起来:“说不定我也会怀念你哦。”
“真恶心,拜托你别说这种娘娘腔的话。”
“七海,你很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情耶,开心就要说出来,难过也要讲出来啊。”
腾七海抿了抿嘴角:“我才不需要那种时时刻刻说个不停的表达方式。”
丁陆转头看向他,眼里像是有点担忧,他说:“你很喜欢逞强呢。”
腾七海一怔。
丁陆则是在气氛变得奇怪之前,立刻转移了话题,他指着腾七海戴在身上的兔子怀表说:“你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还会发出声音?只是怀表吧?”
腾七海把兔子怀表摘下来,拧动发条:“是怀表没错,可也是八音盒。就是时间久了,音乐听起来会有点刺耳和走调。”
丁陆认真地听着怀表中流淌而出的音乐,是《友谊地久天长》的曲调。
宁有故人,可以相忘。往日时光,大好时光,朋友,朋友,友谊地久天长。
在音乐停下的那一刻,腾七海将兔子怀表递给丁陆。
丁陆迷茫地接过来。
腾七海非常大方地对他说:“送给你了。”
丁陆瞬间露出开心的笑脸:“真的吗?”
“假的。”腾七海被他感染,也笑了笑,重新回答道,“真的啦。”
丁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便弯了起来,夕阳的光辉映进他的眼底,腾七海仿佛看到他的眼中有彩虹。
傍晚6点钟左右的时候,丁陆和腾七海两人牵着小六六回到了别墅。一进到大厅,腾七海便发现门口多出了一双鞋子。
紧接着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来:“七海,你回来了。”
腾七海猛地一抬头,然后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舅舅!”
年轻男人走过来揉了揉腾七海的头:“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啦!”
“舅舅!”腾七海一下子跳起来,紧紧地抱住年轻男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直都很想你!”
“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接下来的整个暑假,我都会留在这里哦。”说这话的时候,年轻男人轻轻地扫了一眼丁陆,眼神中有着含义不明的复杂。
丁陆却笑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打从他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开始,他就对他有一种排斥感。
那之后的日子里,丁陆发现,腾七海开始渐渐地疏远他。
就算丁陆数次去邀请他一起带着小六六散步,腾七海也都是欲言又止,最终歉意地拒绝。
丁陆不懂这其中的原因,但当他看到腾七海和他的舅舅谈论着什么时,丁陆好像明白了什么。
在舅舅面前,腾七海总是表现得言听计从,甚至比对父母还要尊敬。而丁陆也发现,腾七海的舅舅习惯控制腾七海,并试图将腾七海培养成听从他命令的人偶。
然而不幸的是,腾七海做不到拒绝舅舅,也似乎不想拒绝,丁陆为此而感到痛心。终于在某一天,丁陆拦住了腾七海和舅舅的脚步,他宣战般地看了一眼腾七海的舅舅,并对腾七海说:“七海,今天和我一去带着小六六去散步好不好?”
腾七海为难地看向舅舅,发觉舅舅一脸漠然,腾七海便懂了,于是对丁陆说:“抱歉,我今天有事,麻烦你带着小六六去散步吧。”
说罢,腾七海便跟在舅舅的身边准备离开。
“什么嘛……”丁陆忍不住低声抱怨道,“根本就是胆小鬼。”
腾七海的身形僵了僵。
舅舅却在这时背对着丁陆开口道:“丁陆是吗,你的年纪还小,并不清楚七海将来所要接受的命运。他注定是要去往萤川学院并成为了不起的人士的,而我,将会一路保护着他不受到任何阻挠。多余的友情会浪费他的时间,小朋友,七海的世界,你是不会明白的。”
这些话简直差劲极了。丁陆恶狠狠地转过身,指着腾七海的舅舅大喊着:“你只是想要控制七海罢了,你这样做根本不配做他的舅舅,你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舅舅不动声色地上扬起嘴角:“小小年纪就出言不逊呢,看来国外的教育没有教会你什么是礼貌啊。”
“谁要和你这种人礼貌!”丁陆反驳的同时微微涨红了脸。
舅舅走向他,居高临下地命令:“道歉。”
“不!”
“七海。”舅舅叫来腾七海,“来,让他对我说道歉。”
腾七海面露难色,他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最终缓缓踱步过来,他对丁陆说道:“丁陆,你听见了吧?向我舅舅道歉。”
丁陆既惊讶又失望地看着腾七海,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对自己这样说。
“不要!”丁陆握紧双拳,强硬地拒绝。
“别固执了,你只要道歉就好。”
“我说了我不要!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丁陆埋怨地盯着腾七海,“我可不是你,像你这样的家伙,干脆一辈子都做你舅舅的乖宝宝好了!”
腾七海被丁陆的话刺痛,他又羞耻又愤怒,忽然伸出手来去扯丁陆的衣领。不料,被他扯坏的却是兔子怀表的项链,珠子掉落满地。丁陆慌张地蹲下身去捡珠子,他难过极了,当他再次站起身时,他一把将腾七海推向了墙壁。
腾七海的背部硬生生地撞在墙上,挂在墙壁上的壁画因此掉落,砸中了腾七海的头,舅舅担忧地扑向腾七海。
一丝血迹从腾七海的前额上淌下,听闻声响的腾爸爸和腾妈妈,以及丁妈妈丁爸爸也都赶来了二楼。
大家目睹这番景象,既困惑又不解,只有腾七海的舅舅对丁陆指责道:“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接近七海了,七海根本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七海!”腾妈妈见到孩子的额头被砸破,担心无比。
而丁陆一脸的失魂落魄,他望着被大家带走的腾七海,以及他舅舅回过头来时的冷漠一笑,丁陆的心中像是泛起了冰冷河水。
丁陆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兔子怀表,在心中对自己暗暗承诺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要给腾七海自由。
而这些,都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到了今天,兔子怀表的项链已经修好,可它却戴在麦星的身上了。
这个时候,麦星眨巴眨巴眼,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兔子怀表,又抬头去看面前的男生,扭过眉头好奇地问:“你干吗这么看着我的兔子怀表?”
丁陆微微一怔,回过神后便巧妙地移开视线,清咳一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兔子怀表真丑。”
“你这是在忌妒。”
“我为什么要忌妒?”
“因为你没有兔子怀表啊。”
“那种东西我才懒得要呢。”
麦星眯起眼睛,怀疑地凑近丁陆,忽然神秘地说:“丁陆,你知道吗?”
丁陆向后躲了躲,反问她:“知道什么?”
“每当你说谎的时候,你都会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鼻尖,就像你现在这样。”
连这种小细节都会被她识破,丁陆更尴尬了,为了缓解气氛,他指着她身后说:“啊,是副部长。”
理理?
麦星果然上当,回头一看,分明没有半个人影。
再次转回头,一眼便看见兔子怀表已经到了丁陆的手上。他得意地晃动着兔子怀表的项链,狡黠地笑笑:“现在,它是我的了。”
“喂!还给我!那是我的!”麦星气呼呼地踮起脚去抢,丁陆将兔子怀表举高。
“就我们两个的身高差距,你根本抢不到。”
“可恶!小心我去爆料你的真实身份哦!啊,臭丁陆,别跑!”
虽然这世上可能不会存在真正的地久天长,但是这一次,我想我们可以亲手来制造崭新的希望,宁有故人,可以相忘,往日时光,大好时光。
再不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