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册,仍在龙御天面前。
“这是我们无名谷一部分的人,我可以先拿给你核实,证明我所言非虚!”杨一毫不在乎的笑道,“当然,你也可以先动手铲除他们,不过,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如果你要先生内讧,自起杀戮,便宜北狄,我也无话可说。”
龙御天死死地抓住那本名册,怒视着他:“杨一,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
“卑鄙?”杨一哈哈大笑,“当年庆历帝围剿无名谷,无名谷以大局为重,不肯相迫,步步退让,却被庆历帝步步紧逼,终于自相残杀,两败俱伤。如今我不过是还当年之报而已!再说,我说过了,你可以避免的,不是吗?”
龙御天牙咬得格格直响,死死地瞧着他,不说话。
“我听说,你们皇室的宿命就是牺牲,”杨一笑着,凑近了他,眼眸明亮如星,“那这次,你是牺牲还是不牺牲呢?我记得,你那个妹妹,龙玉灵,年仅十五岁便被你赐婚东戎太子,抛家离国,当时,你是何等的绝然?如今,你想要自打嘴巴吗?再说,我只要你放弃苏如墨,就算她日后另觅良缘,我也决不干涉。我的要求并不过分,不是么?”
他后退两步,摊开手,道:“我不用你现在给我答复,我可以等。不过,只要紫星和北狄战火一起,你想要再反悔,可就不行了!”
说着,洒然而笑,经过龙御天身旁,向门口走去。手触到门的瞬间,他忽然顿住,转身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了,北狄大军已于日前出动,增援文义三关,按日程算,后日将抵达城地。照朝廷的消息灵通程度,你今晚应该就能接到报获,率军将领,正是你生平劲敌——莫安达!这个消息,算我送你的!”
说着,杨一悠然离去。
关门声响起的瞬间,龙御天将身体往椅背上一丢,闭上了眼。
他有预感,这次,他似乎真的退无可退了!
“你有没有觉得四哥最近不对劲?”入宫觐见齐盛帝的龙御天正巧在半路遇上苏如墨,便一道往御书房去。想起龙御天最近几日神色阴沉,喜怒不定,常常对着朝臣大发雷霆的模样,数次被朝臣诉苦的龙御彦忍不住问道:“苏如墨,你跟四哥吵架了?”
除了这个原因,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四哥失却常态。
“没有啊,”苏如墨莫名其妙,瞪了龙御彦一眼,道,“我又不是你!我和御天琴瑟和谐,好得很呢!”不过,她倒也确实察觉御天最近有些反常,常常显得极为倦怠,似乎不堪重负的模样,偶尔问起,御天总是含糊带过,她也就没有追问。
若御天想要告诉她,自然会说;若不想,她又何必追问?
“真不害臊!”龙御彦白了她一眼,低头沉吟,“那就奇怪了!”
说话时,已经到了御书房。守卫都认得两人,连通报都免了,径自进去,见龙御天坐在桌后,微微垂着头,眉宇紧蹙,手则揉着太阳穴,神色颇为痛楚。苏如墨吃了一惊,慌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御天,你怎么了?”
龙御天这才察觉,手慌忙放了下来,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没什么!”
“还没有什么?”苏如墨瞧着他微微泛白的脸色,心中担忧,道,“你自己照照镜子去,脸白得像纸一样,怎么肯能没事?是不是太累了?要是累的话,歇会儿,或者出去走走都好,别硬撑着。”
“嗯。”龙御天点点头,起身,吐了口气,道,“正好,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说着,握住苏如墨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去。经过龙御彦身边时,龙御天道:“御彦,你有什么事吗?”
“不急,等四哥你回来再说,我就不去碍事了!”龙御彦微笑答道,眼瞧着二人携手出去,垂下眼眸,瞧四哥的模样,分明是为什么事苦楚着,而且——他咬咬唇,起身来到桌后,翻着桌上散乱零落的奏折。方才,他瞧得清楚,四哥原是对着什么东西发呆,瞧见苏如墨便慌忙放手遮住,随即借口要出去走走,不动声色地将什么塞入堆乱的奏折。
显然,他不想让如墨瞧见那东西。
或者,跟四哥最近的反常有关?
没多一会儿,龙御彦便在奏折中翻出一卷名册,刚翻开,便大吃一惊,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无名谷密卷”,再往后瞧去,脸色更是越来越难看。密卷上记载了一百四十一个名字,位居紫星朝政各处,皆为无名谷旁嫡弟子,记载详实。
而且,卷末还明明白白地标着“卷一”的字样。
既然是“卷一”,就必定还有卷二、卷三……
庆历之乱后,无名谷与皇室交恶,彼此安插密探,并不稀奇。但若着密册属实,其数目地位委实惊人。而且,这还只是朝臣,若再加上又绿这般的奴仆女婢之流,那无名谷密探到底有多少?
这样要紧的密册,四哥是如何得来的?又为何不肯跟他商议?
难道说这与四哥近日来的苦恼有关么?龙御彦朗眉紧锁,再细想,记得前些日子,他曾来奏报北狄名将莫安达率兵增援文义三关,大有干戈之意,当时四哥似乎也在瞧着什么东西发呆?莫非就是这名册?而当时听了奏报的四哥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了。
难道说……
龙御彦在御书房中深思疑虑,龙御天则携了苏如墨,在御花园中漫步。转眼间,又是夏末秋初,四周的草木,有的犹自茂盛繁绿,有的却已经渐露枯黄,凋零了曾经的美好华年,在季节交替中繁华减损。
龙御天忽然止步,弯腰捡起一片枯黄的落叶。
这一路上,龙御天一直紧紧地握着苏如墨的手,片刻也不肯轻放,似乎只要微微一松,她便会飘然离去般。那种隐带绝望和伤痛的坚持,苏如墨就算再迟钝,也该觉出些不对劲,却仍旧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