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御彦蹙眉沉思了会儿,起身往春晖宫去了。
得知最宠爱的孩子到来,太后喜不自胜,张罗着叫人奉上茶点,还特意交代了要御彦最爱的“玉萱”和核桃酥,边拉着龙御彦坐下,殷殷询问今日状况,关切之意溢于言表。末了,不禁抱怨道“你这孩子,这些日子怎么不来瞧瞧母后?嫌母后烦了是不是?”
“不是,实在是事务缠身。”
龙御彦微笑着,这些日子,先是追寻如墨的下落,后来又政事缠身,确实也分不开身:“母后不用叫人张罗了,我还有事,这次来,是想跟母后说件事,说完了就走。”
太后含笑,慈爱柔和:“什么事?”
“如墨……快要回宫了。”瞧着太后顿变的颜色,龙御彦叹了口气,望着她的眼眸,诚挚而坦诚,“母后,虽然说四哥对外说如墨到行宫休养,但我想,母后一定知道,前些日子,如墨是失踪了。这段时间,如墨吃了很多苦,她的眼睛也看不见了,我希望,她回来之后,母后能够敞开心怀,好好待她,莫要再为难她,也莫要再为难四哥!”
“御彦,”太后深深地望着他,“你是不是还喜欢苏如墨?”
“母后,我承认,我曾经对如墨有好感,可是,那像是对妹妹,对朋友的感情,就算有男女之私,却也只是一时之念,就如同对着任何一个好姑娘时会起的遐思一般!”龙御彦叹了口气,随即微笑,“可是,四哥不同,如墨失踪这段时日,母后应该也清楚四哥的心思,对四哥而言,如墨比他自己的一切都重要,对如墨而言,四哥也是如此。”
“御彦,我知道你向来敬爱皇上,可就是这样——”
“母后,”龙御彦截断她的话,认真地道,“这与敬爱四哥与否无关,问题的关键在于我跟如墨本身,她当我是朋友,是兄长,没有当我是恋人,我亦是如此。难道母后还看不明白吗?在我们三个人里面,如墨和四哥是真正契合的一对,而我,是一个局外人。”
太后神色变幻,眼眸带着抚慰,柔声道:“御彦,你……”
“母后,我知道你向来疼我,我也知道,母后与闵楚二女素未谋面,之所以那样护助她们,也并非真的喜爱她们,只是想借此给如墨难堪。可是,母后,你想过吗?四哥爱如墨入骨,如墨若痛,四哥只会比她更痛。四哥肩负紫星,身系天下,斩断了所有的喜怒哀乐,爱恶欲憎,已经比任何人都来得辛苦,我们替代不了他,分担不了他的痛处苦难,却在这些事情上增加他的负担,何况,四哥他也是你的孩子,母后,你真的……一点都不心疼他吗?看着四哥为了如墨那么痛苦,母后,你不会觉得懊悔么?”
太后心中一颤,想起那****失言时御天的眼神,忽然泛起一股疼痛。
龙御天忽然从椅子上起身,对着太后跪下,瞧着她,祈求道:“母后,你要真的疼爱我,就请你像疼我一样疼惜四哥,成为他的依靠,而非负累;我也希望母后能够放下以前的成见,重新接纳如墨。母后,御彦求你了!”说着,认真而诚恳的叩下头去。
“御彦!”太后震动地望着龙御彦,一时间心乱如麻,“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
龙御彦摇摇头:“母后如果不答应,那御彦情愿不起!”
如果四哥打算为如墨而不再立妃,在朝堂上必然要陆续面对诸多风浪,他不希望,回到皇宫,太后这一关也必然是要过的。依现在母后对如墨的观感,必定会竭力反对,而太后掌管后宫,若着意与如墨为难,日积月深,只怕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到时,如墨伤痛难免,四哥更是痛楚万分,因此,在此之前,他必须说服母后尝试着接受如墨。
而他也相信,只要母后肯给如墨机会,必然会喜爱上她,届时再说四哥不再立妃之事,便有了转圜的余地。
被这个素来疼爱的孩子弄得没了脾气,太后叹息,只得道:“你起来吧,我答应便是了。”
绿竹白雾掩映着翠绿如洗的竹屋,苏如墨身着白衣,临窗而坐,神情悠淡。
这是她这些天来最常有的姿态。既然身份已被识破,龙御天自然也不必再在汤药中加令人昏睡的草药,随着余毒的渐消,她的身体渐渐好转,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长。
可是,清醒又如何呢?
御天白日要处理朝政,只有晚上能过来陪她,大把大把的时间里,她都只能独自在这寂静清幽的所在,如现在这般,沉浸在竹的清幽气息中,听着窗外的轻风竹吟,宁和淡静,但静久了,便不由自主地去想些事情。
想着,叹了口气,苏如墨仰起头,瞧着天空,却只瞧见一片黑暗。
这些日子养下来,她的眼睛已经好了些,白日里对着天看,能瞧见一个隐约的亮点,现在却瞧不见,显然今天没太阳。幽幽叹了口气,对于常人来说,没太阳也许不算什么,可是,那却是她现在唯一的光亮,如今瞧不见,心中总不自禁地慌乱。
就像御天!
御天伪装成乔羽,纵然两下心照不宣,却还是不愿卸下伪装,宁可日夜煎熬着,为的是什么?她心里清楚,那个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人不想放弃,却又顾念她的心境,于是这般大费周章,扮演着影莲郡的乔羽,甚至为她勾画出一个沂蒙县。
——自欺,欺人!
那个向来面对现实的人,却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不够明白吗?
被紫星牢牢束缚着的御天,他在努力地寻求着紫星与她之间的平衡点,在求着一个“不负紫星不负卿”的结局。他真的在努力,在尝试,尝试得这般辛苦,却连一个字的抱怨都没有,得知心人如此,夫复何求?
他肯为她付出这么多,为什么她不能等同回报呢?
毕竟,即位为帝,立后封妃,这些事情,没一件是御天自己能够选择的,他的路,是维平帝择下的,不容选择,不容更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