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丸拍拍自己的脑门,他想不到方先觉枯竭之躯竟如此强硬,佐佐木医生道:“方将军是今世之名将,吉丸君深谙中国文化,回去劝劝总司令,学一学《三国演义》中的曹孟德,就放了方将军,如此才算真正的帝国风范?”
吉丸回头横了佐佐木一眼,用日语低声警告佐佐木道:“好好做你的医生!”
吉丸打一个哈哈道:“将军对衡阳的眷恋之情令人感动,这个问题先搁在一边,我受火田俊六司令官所托,请将军召集旧部组成方先觉大东亚和平军,将军应该没有异议吧?”
方先觉大口出气,胸口急烈起伏,佐佐木急忙上前听诊方先觉的胸口,回头向吉丸喊:“吉丸君,方将军心跳严重超速,请你不要用威胁口气对我的病人说话!”
吉丸双手一摊,说:“我刚才没有任何威胁,用词非常文明!”
方先觉一个侧身将头转向床里,看见王倩从床底探出脸来,用唇语命令方先觉:“兄长,答应吉丸!”
方先觉双眼榨紧滚出两滴男儿泪,他的心在发出一声呐喊:苍天呐!请你为我方先觉作个见证,我方先觉万里纵横,誓死抗敌,何曾惧过一死!我今天是听命于蒋公,听命于被俘兄弟们活命的希望!
方先觉将头转向吉丸,说:“方先觉降汉不降曹,我愿归顺南京汪精卫政府,我的残部收编为方先觉和平军,军长还是我!”
吉丸心中****直流,连声道好:“好好好,不过将军身体欠佳,还得任命一个副军长主持日常工作,我提议就从葛先才、饶少伟、容有略三位师长当中选出一个来,将军认为如何?”
方先觉吃力摇头,说:“他们三个都不适合!”
吉丸问:“为什么?”
方先觉道:“因为他们的骨头都比我方先觉硬,他们的脊梁弯不下去,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咬舌自尽,不象我方先觉为求一口苟延残喘,才向你们低头!”
吉丸摇头说:“将军何惧一死,大家心知度明,你是不忍心你的被俘官兵被皇军取决,这一点,我们不再讨论,将军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方先觉道:“有一个,这人的级别不高,衡阳城未破的前三天,他竟敢撞入我的指挥所,说,这仗没法打了,不被打死也会被饿死,我们投降算了!”
吉丸问:“这人叫什么名字?”
方先觉道:“他叫赵天明。”
吉丸问:“赵天明有没有被俘,关在东洲岛还是关在哪个流动营?”
方先觉道:“他这种人百分百会选择被俘,至于关在哪里,至于我的部下官兵被你们关押时是多少人,现在还剩下多少人,你们会告诉我吗?如果我所料不差,我的那些受伤的兄弟们早已十去其七八了!”
吉丸道:“没有这么离谱,我会命令东洲岛及各流动营把名册登记交到将军手上来,至于赵天明,我们一定会找到,让他接受将军的任命!”
方先觉道:“那我们的交易就算完成了,我该睡觉了,也无法起身来恭送吉丸先生!”
吉丸心中冷笑,想:方先觉,在我吉丸这里打如意算盘,你把我当三岁幼童!
吉丸盯住方先觉,说:“将军,我们皇军方面,事事迁就你,我今天也交一个底线给你:你必须跟我去南京!”说完,走向门外往楼下一挥手,七八个持枪鬼子冲上楼来,还扛来一副单架。
一只女人的手很温柔地套住吉丸的脖子,一把枪顶住吉丸的后脑,吉丸被迫笔挺地立在门口,一个头套大汉用枪指住伊仁和佐藤,佐佐木要拔枪,赵天明指指屋顶上,屋顶上露出两把枪嘴,一把伸长着是一把日式轻机枪。
七八个持枪鬼子冲上楼来,见吉丸立在门口表情怪异,问:“吉丸长官,奉您的命令,我们来抬方将军?”
王倩把枪嘴顶紧了吉丸,吉丸命令:“现在不用抬了,你们下去吧!”
鬼子们哄哄地下去了。
王倩摆手让赵天明收了枪,责问吉丸:“吉丸先生,你在我们手中生活了一段日子,每天过的怎样?方先觉是我的兄长,他在你们这里,过成什么样子?”
吉丸讪讪道:“王长官待我以上宾之礼,吉丸终生难忘!”
王倩道:“吉丸先生,我也向你交一个底,我的兄长他誓死也不会去南京,他若因你所逼而有三长两短,你还要回去南京,千里路迢迢,你如果可以活着回到南京,就算我诺大中国无一个有用之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做我王倩的仇人,必死无疑!”
王倩向屋顶轻呼:“上面的兄弟,留下一个照住吉丸先生的脑门,其余的下来,扯呼!”
江五和李虎从后窗口无声地翻了进来。王倩命令吉丸:“吉丸先生,你去后窗口招呼下面两个守卫上楼来,我不想轻易杀人!”
吉丸去了后窗,由江五监视着往下喊话:“你们两个,到楼上来一下!”
王倩趁空对佐藤道:“佐藤君,你把唐破安排来照顾方将军!”
佐藤和伊仁都点头应承。
王倩向佐佐木深鞠一躬,说:“您照顾我的兄长,王倩永怀感激,从前得罪过您,多多海涵!”
后门守卫见楼上上官相招,屁颠着进屋上楼。
王倩一挥手,四人穿窗而出,往对面小山狂奔而去。两个守卫哈着腰向屋内报告,吉丸正被一团烦恼纠着,一挥手:“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两个守卫拨浪着头下去,想:吉丸老鬼中邪了!
吉丸抬头看着屋顶那一把还在摇晃的机枪,害怕着,往门口移动。
佐藤道:“吉丸君,上面没人了!”
吉丸埋怨道:“你知道怎么都不命人追捕!”
佐藤道:“美女长官说不想轻易杀人,不是吓唬人的,我是担心吉丸君您的安全哪!”
王倩四人回到李旺财家后院二楼,着手商量让赵天明回到流动二营去,得出的方案是: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李旺财已经在收集流动二营监官小泽的资料。李旺财进来汇报:“小泽,全名小泽新野,日本东京近郊茨山县人,生于1916年,东京林业局第三中学毕业,1936年入伍,入伍前,从事贩卖动物皮毛生意,家境殷实,入伍后,一直从事流动营监管工作。”
王倩道:“从资料上看,与老赵所说没有什么出入,做过生意的人自然注重钱财,讲究实惠,对战争不感兴趣也在情理之中!”
赵天明道:“人心隔肚皮,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要是看错了人,我个人牺牲事小,给国家造成损失事大?”
李虎道:“小泽到底是个男人,不妨把他请到刘家村,我和老赵陪他喝一次酒,灌醉他,探探他的深浅,他是人是鬼难逃我们这么双眼睛!”
王倩道:“李大哥这个办法虽笨,却直截了当,五姐掌勺,必要时也凑一把!佐藤要么中午要么下午必定会来这里请唐破去天主堂上班,让唐破带口信给伊仁,约小泽见面。”
江五顾虑:“要是小泽和伊仁一道来就麻烦,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倩摇头:“小泽今年二十八岁,伊仁应该是二十一到二十二岁,不是一个年龄段上的人,小泽敢一个人来赴约,都要冒风险,更不可能牵连伊仁。”
李旺财去前院叫唐破过来。
唐破接到王倩让他重回天主堂照顾方先觉的任务,不仅没有半分犹豫,反而因为可以不再照顾李拐子而高兴,照顾方先觉与照顾李拐子完全是两种不同性质的工作,方先觉受四万万同胞景仰,而李拐子是人人唾弃的人渣。
中饭前,佐藤果真来了,李旺财迎出屋外,急忙在堂屋里摆下酒宴,把那躺着李拐子的台桌移至大堂屋的后角。佐藤想看望一下英子,让唐破去请英子,英子在房中听闻佐藤的声音,却已开门出来,以日本人的礼节向佐藤施礼,佐藤请英子一道入席,英子却拒绝,说:“我大哥不在,我不能随便与男子同席!”
佐藤本是把英子当作同乡,又念及龙泽武士已经殡天,才在心中格外牵挂,听了英子的理由,哭笑不得。佐藤原本对李虎没有什么好印象,自从见李虎用一颗赤胆忠心对待龙泽南以后,印象大有改观,遂问英子:“你大哥有来看过你吗?”
英子道:“大哥昨夜很晚才来看过我一次,今日却不见影子来!”
佐藤安慰道:“你大哥有很多工作要做,一有空,他一定会来看你。”
英子回了房去,席上便只坐着佐藤、李旺财和唐破,佐藤一面饮酒,一面说出要请唐破回天主堂去照顾方将军,唐破一一应承。佐藤递给唐破一张新签的特别通行证,上面盖着防区的公章和佐藤的亲笔签名,通行证上写明:城西防区内勤人员唐破奉命调往天主堂看护方先觉,见字来往皆予以放行。
佐藤酒醉饭饱,辞了出门而去,李旺财追着去送,屋角里台桌上的李拐子对唐破大叫:“唐破,打一碗饭来给我吃,多拣些好菜来!”
唐破骂道:“去你娘的,老子不侍候你了!”
李拐子低声:“唐破,我们好歹是拜过把子的,我还是你大哥哩,你如今攀附着日本人当汉奸,你好好侍候我,我回去便不说给村里人听!”
唐破冲去屋角“邦”的一拳击在李拐子身上,喝道:“你自己叫自己是狗汉奸,不叫,我今日便打死了你!”说着一拳又一拳猛击。
李拐子向楼上大叫:“李天厚,快下楼来帮我,唐破要杀我啦!”
李天厚哆哆嗦嗦下来,站在门角处却不敢吱声,两边屋里的女人都出来,却也只是看热闹,并不劝架。李天厚请表姐龙萍说说好话,让唐破放过李拐子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