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五的回答天衣无缝,由不得老大佐不信。老大佐放下了压住江五的手枪,他本来就与佐藤一帮青年军官相熟,他还知道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佐藤其实是横山勇的亲外甥,所以才会从前线军官转为留守军官。老大佐既然知道佐藤与这个中国女神有着暧昧关系,也就不敢再有得罪,笑着恳求说:“中国女神,你劝劝这位中川中慰,大家都是皇军,和为贵,让他先放下枪!”
江五醉醺醺对老大佐道:“我虽然讨厌中川中尉,但我还得说句公道话,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客不压主,你没看见这里是中川的辖区吗?他正在这里征收皇军贡粮,那个土财主跟中川讨价还价,现在还绑在大树上。你可能官职比中川大,但在这里,中川是主人,你是客人,所以应该是你的人先放下枪!”江五说罢硬是摘掉了雷横压住老大佐的那支德式手枪。
两部皇军火拼是两败之局,老大佐极不愿意和“同胞”部队为了女人发生自相残杀,他一挥手,让九个反包围的老鬼子把枪全都放下了,又真诚地望着雷横,说:“中川君,快命令你的士兵,也把枪放下!”雷横举起手,做出就要用手势下令的架式,只不过下的将是射击的命令。
江五冷笑一声,十一个假鬼子十一枝并未放下的枪口里,雷横和隐在堂屋弄口冯金龙的枪口里,密集的子弹雨点般冲出扎向已经放下长枪的老鬼子们的身躯。老大佐举枪要射,江五横起一脚,老大佐仆倒回头看见自己的枪已到了江五手中,江五拿着老大佐的枪心头一震:她掂一下都知道枪中没有子弹。
从表面上看,因为布置得当,又有冯金龙在堂屋弄口居高临下进行点射,没给任何鬼子留有反抗机会,十八名鬼子全部被歼,冯金龙游击队无一人挂彩,完胜!但江五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她已想到连老大佐的枪中都没有子弹,其他鬼子所拿的更应该是空枪?江五一脚踏住老大佐,吩咐雷横:“绑了!”
冯金龙凌空跃下,亲自给李云鹤松绑,说:“李财主,我们把你绑了这么久,是为了把戏做得更真,否则很难骗过这帮狡猾的鬼子,让你受苦了!”
江五走向死在一堆的鬼子尸体,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收集枪枝,江五拎起一枝一掂份量,已知枪内确实无弹,又稍许撩开尸体衣服,连子弹带都不见有,哪里还会有子弹!江五低声命令:“把枪枝放在一处,不许擅动!”
江五知道,一旦鬼子枪内无弹的真相暴露,冯金龙游击队刚刚取得的威名将化为乌有。
江五心中无限萧瑟,想道:自从丈夫赵雨死在一个胸口有长颈鹿纹身的鬼子枪口下,我决意寻找杀害亡夫的仇人报仇,黑风山拉杆起兵,斩敌无数。后得知仇人所在的鬼子部队南下,我又只身向南,逢见鬼子便斩杀无赦,但妨年龄体貌与仇人相似的死者,我都会查验其胸口有无长颈鹿纹身,一直未果。鬼子的部队调动频繁,仇人当年所在的部队番号变得不复存在,仇人的踪影从此如同泥牛入海。我知道衡阳乃是南犯鬼子必经要地,遂与刘家村老光棍刘余粮做了凑合夫妻,守候鬼子的到来。方将军为国家守关,我却是为亡夫杀贼!我一路纵横,杀的都是强顽之敌,不想今日所杀者,竟是一帮已经没有一粒子弹的老弱鬼子!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江五颜面何存!
我们的江五自己并不知道就从这一刻开始,她一直以来旺盛的因仇恨而起的杀伐之心已经开始暗弱了。
冯金龙是老江湖,他早在堂屋弄口上时,见老大佐一味对雷横忍让迁就,就已察觉不对劲,到后来击毙十八名鬼子也似乎太过顺利,十八名鬼子虽说放下枪失了先机,但自始至终未能射出一粒反击的子弹!冯金龙来到江五身后,他已知道江五心中的感受,轻声道:“五姐,都过去了!”
江五道:“金龙,我们收拾东西,带上老鬼子赶紧回城!你走后,发生了许多事,现在冒出一个名为黑鼠的鬼子特工,会使东瀛隐术,我和妹子以及李虎三人合力都逮不到他,这样下去,我们三个人被他一个人整得劳劳疲疲,而且随时可能会出大事。李虎分析说你可能有办法对付这怪物?”
冯金龙甩头一笑:“狗屁东瀛隐术,一点旁门左道的东西,包在我身上了!”
这时候,从各处蜂拥而至的山里人里三重外三重地围住了老大佐,一个个举着棍棒锄头钢叉要将已经五花大绑的老大佐砸成肉浆,江五断喝一声:“让开!”
山里人洞开一条通道,让江五和冯金龙进入。
几个看守老大佐的士兵根本震不住场面。老大佐倒是无惧生死,竟然趁两名看守去维护秩序之机,悄悄向已从屋顶取下他的军官证的李拐子使眼色,李拐子口袋里装着老大佐的军官证想:你个老鬼子,现在被绑成人肉粽子,我也用不着怕你,说不准你身上还有金表之类的宝物?
李拐子悄悄走近老大佐,老大佐轻声告诉李拐子:“我右上衣袋里有一块金表,你拿去!”
李拐子狂喜,遂趁众不注意反手取了金表塞入自己袋中。老大佐趁机请求李拐子帮他一个忙,李拐子应诺,又取出老大佐左上衣袋中的一样东西,这东西很大,李拐子塞入自己的腰带,从人缝里一溜出去了。江五一眼猫见,却无暇去追究。
老大佐见江五和冯金龙进来,哈哈大笑:“两位长官,瞧瞧你们中国人都是些什么样的懦夫,我们就十几个人,从长沙入湘潭,过湘乡,过双峰,到衡阳,一路长驱,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村寨,人人闻风而逃,家中的鸡鸭猪狗,任由我等宰杀,抓捕之女人,任由我等享用!可是,现在,我做了阶下囚,这些懦夫们就一个个全都凶狠起来了,我是帝国之武士,你们可否有胆量放开我,与我一对一,一较生死?”
江五本来已无心取老大佐性命,但老大佐话中那一句“抓捕之女人任由我等享用”触犯了江五的底线,喊一声:“雷横,刀来!”
雷横呈上那把指挥刀,江五拣刀在手睨视那刀,说道:“蛮夷倭类,做出这等又丑又臭的倭刀!”长身一递,一道刀光斜出从下而上挥过,堪堪划断捆住老大佐双手及身上的箩绳,“哐啷”一声,刀落在老大佐脚前。
围观的山里人见老大佐拾刀在手,又生畏惧,散开成一个大人围。
老大佐双脚拉成猫步式,双手将刀身压在下盘,弓腰而进。江手掐捏一双徒手叫一声“找死”,大步向前,就在刀搠来的毫厘之间闪电般拔起,在空中翻成头下脚上的偏斜之势,双手掐住老大佐的头颅为支点,凌空旋转一圈,双脚卧屈一个反蹬,落到了地面。
这一次,由于江五凌空倒冲,江五本身的力量再加上强大的惯性力,老大佐的人头从颈部齐齐扭断,不留半丝粘连,人头在江五手中,如同扭紧了阀门的水笼头,没有半滴血淌出;没头之躯轰然仆地。
冯金龙游击队这下发达了,一下子得了十八枝长枪一把手枪,基本上实现人手一枪。江五说现在城里那边王倩的局面很被动,得赶紧回去帮手,让雷横赶紧准备出发。
从城里来的女侠徒手拧断鬼子头颅的消息如同春雷般由无鬼村向周边村寨传播,山里人蜂拥而至,都汇聚在李云鹤屋场来一赌女侠风采,桌上堆满了山里人自发送来的鸡蛋和粮食。李云鹤代表山里人盛情挽留江五无论如何也要在无鬼村住上十天半月。江五道:“众乡亲一片盛情江五心领,但百事缠身,一刻也不能再耽搁。”
龙海生夫妇一反先前态度,拉住江五的手,说:“闺女啊,你刚从城里来,走了六十里山路,这回头去又是六十里,你终究是女儿身,人不是铁打的,如何熬得住!”
龙萍更是依恋江五,一个劲叫姐,又将父母拉去一旁嘀咕一番。龙海生回头叫江五,说:“闺女,以前,你住刘家村,我们住龙潭村,也听闻过你的身世,我们全家人想高攀你做个亲戚,萍儿想正式认你做姐,我们老夫妻两个也很想认你为干女儿,等我们回去龙潭村,你就过来与我们住在一起,不知你能否成全我们一家三口人的愿望?”
这个问题突兀而来,江五看了一眼冯金龙,心中七上八下。
龙萍无限期盼地望着江五。龙海生又向冯金龙道:“冯司令,我决不是为了以后不交抗战粮才来攀亲,江五做了我干女儿,你要粮食,尽管开口,早日赶走鬼子早日得享太平,这该千刀万剐的小鬼子占了我的家,还堂而皇之用我的宅子成立什么狗屁防区政府!”
江五向龙海生夫妇纳头便拜,说:“干爹干妈,这亲我们先认了,礼节以后再向二老补上。”
龙萍欢喜无尽向父母吵,说:“我这就随姐姐一道回城!”
江五道:“不说回城我差一点忘了,小鬼子那个防区长官佐藤已经去过李旺财家拜访,让李财主来请干爹一家回去,说是别让荒废了田土,还有就是说他们占用了干爹的宅院,要作一些补偿,让一家人先暂住到李财主家。”
龙海生太太道:“这什么佐藤说话倒还挺文明。”
龙海生摇头说:“闺女,你可能不知道,这李旺财是我的儿女亲家,是你妹妹的未来公公,他心地不坏,可就是和日本人走得太近,被村中人骂为汉奸,这种做人的难处外人是很难体会的。我是地主,是有钱人,现在鬼子又住在我宅院,要是再回去接受鬼子的什么补偿,这以后汉奸二字就会贴到我的脊梁骨上,剐都剐不掉了。”
江五却没想到干爹一家身背着这么一重难处,要这么长住无鬼村也不是办法,地主最心疼土地,荒废一条田埂不种上黄豆黑豆之类都会心里猫抓似的,她知道干爹早已归心似箭。江五说:“干爹,我师妹王倩是元首顾问,我让她把这事交给王伟能处理,办好了我就过来接您二老和萍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