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美女猛然醒来,非常吃惊,偏着头问:“什么人,谁在这里,是不是表姐回来了?”
黑鼠心中疑虑去了一半,原来这个髙个美女是那个矮个美女的表妹,又用手在美女面前晃动。美女仍然偏着头说:“表姐,你知道我是个盲人,还来戏弄我,我看不见,却听得见,你拿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晃动,是不是你男朋友又送花给你了!你在耻笑我一个瞎子交不到男朋友,是不是?”
王倩半露之躯有若仙妖,声音既清纯又媚惑入骨,黑鼠骨头眼里都化了,心中狂喜:原来这高个美女是个盲女,要搞定这样一个盲眼美女还不是手到擒来,遂无耻地问:“哥哥我不是你表姐,我是采花大盗,你怕不怕?”
王倩更媚惑了,偏着头笑着问道:“采花大盗怕什么?采花大盗不就是蜜蜂和蝴蝶吗?花儿的生命虽然美丽耀眼,却经不受几场风几场雨,便会落花流水春去也!不知你是蜂哥哥,还是蝶哥哥,可怜我看不见你的容貌,只要你告诉我你长得非常英俊,你随时可以将我采了去,怎么也好过空花照水!”
黑鼠浑心激动不已,数十年采花,头一回遇上这样通情达理的美女,她不但不拒绝反抗,反而把采花大盗歌颂成人类最可爱的人,这真是旷世知音啊!
黑鼠答道:“我既是蜂哥哥,又是蝶哥哥,我非常非常英俊!”
王倩道:“那很好,你站到我面前来把衣服脱了,让我摸摸你的肋骨。”
黑鼠大惊,问:“为什么要摸肋骨?”
王倩仍然偏头灿烂地笑着:“上帝说,女人是男人的第七根肋骨,我要摸摸我在你胸部是否放得好好的?”
黑鼠听这话,有一分陶醉,又有一分疑惑,但抗不住王倩那热切殷殷的媚惑,只是隐隐觉得今夜太顺手了有些不太正常,留了心眼,不将身上的天蚕衣脱下,只是将天蚕衣卷到胸部以上,哄骗王倩道:“我脱好衣服了,你来摸吧!”同时起了戒备之心。
王倩可是世界顶尖的外科医生,手脚闪电并出,一拉一蹬,生生从黑鼠的胸前抽出一根肋骨,黑骨嚎叫一声,弹纵而起扑出窗外,消失在茫茫黑夜。
王倩亮灯,换回鬼子军官服,装好化妆箱,把从黑鼠身上扯下的一小片天蚕衣也装了进去。
先锋女从外面进来,无限钦佩地望着王倩,似有话要说。王倩拾起台桌上有李虎在内的那面水晶黑白照,问先锋女:“你是李虎的什么人?”
先锋女答道:“我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你不问我也正要告诉你。我自己给自己取了个不雅的绰号先锋女,我真名燕小豆,李虎是我敬重一生的大哥,我还得请求你不要把我在这里的事情告诉大哥?”
王倩知道李虎已将横良送去与佐藤会合,现在百事缠身,没有时间问详情,遂勿勿道:“我答应你,但你也答应我,在我没来找你之前,你不要换地方。你好象遭受了不世冤屈,说仇家来头太大,记住一句话:我可以替你伸冤,不论作恶者是谁!”
先锋女向王倩郑重点头,见王倩将手中照片放好,一阵风过,房中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话说日前冯金龙带领游击队前往无鬼村大户李云鹤家中募抗战粮。
在和平年代,路连通的是财富,要致富,先修路。在抗战时代,路连通的是灾祸,路越大,灾祸越大,日军要打通大陆交通线,所有的大战都围绕着交通线路进行。与衡阳城相距六十华里的无鬼大山中的人们可以听见轰隆的炮声,但除非你对日本人长什么样子非常感兴趣,硬要进城去瞧上一眼,否则你无法知道日本人长什么样子。无鬼村成了战乱中的世外桃源。
冯金龙率众进村,当先去了唐破父亲唐金山的坟地拜祭一番,说弟弟现在已是正规游击队,以后要真刀真枪跟小鬼子干仗了,所以斗胆来大哥的地盘募些抗战粮。
山里人,人人都识得冯金龙。冯金龙带着队伍出现在李云鹤家的屋场,已是向晚时分。李云鹤知道麻烦上身了,吩咐家人备下酒席,打扫房间安排住宿。无鬼村以前仗着铁佛爷唐金山的威名,无风无浪,李云鹤沾了这份光,从未遭遇过土匪上门吃大户,现在铁佛爷不在了,李云鹤想:这次可能逃不过要失财了。
土匪吃大户,有可能在大户人家坐吃一两个星期,走时还要人手带走两三石粮食,李云鹤暗暗点了一下人数,牙都麻了,整整三十五人,要带粮走的话,得超过一百石。李云鹤在心中定下主意:吃喝整饱,但决不放粮。
当夜,冯金龙与众队员在李家大宅中宿下,冯金龙独占一张大床,众兵睡的虽是地上通铺,但条件远远好过在刘余粮家中,地上铺了木板,木板上又垫了棕榈垫子,入屋之前施了驱蚊蚁药剂,虽是炎炎伏天,深宅广大,屋内竟然如同晚秋一般清凉。
冯金龙睡下不久,便有一个油头少年敲门进来,自报名号,说:“我叫李拐子,与唐破是结义兄弟,向冯司令打听一下有没有唐破的消息?”
冯金龙猫了一眼李拐子的面相,已知此人日后必非善类,便摇头说:“我没有见过。”
李拐子凑近冯金龙,问:“冯司令,我想参加你的游击队?”
冯金龙摇头,并用手指门,示意让李拐子出去。
李拐子不但不走,反而凑得更近,低声说:“李云鹤是我伯父,他们家今年丰收,从佃户缴来的租粮五年也吃不完,你收下我,我们今夜就劫了他的粮走路,没人敢阻拦?”
冯金龙忽地起身,“啪”一个耳光煽过去,李拐子捂着生痛的脸颊夺门去了。
没一会,又进来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女生,正是暂住李云鹤家中的大学生龙萍,龙萍站在门口,以一种随时可以逃走的姿势指着床上的冯金龙大骂:“现在都是民国了,你们这些土匪还在欺压百姓,有本事为什么不上前线去打鬼子?”
冯金龙道:“我不是土匪,是正规的抗日游击队,这次出来是募抗战粮。”
龙萍鼻子一哼:“鬼才信你!”
冯金龙从脖子上取下枪匣子,对有些害怕的龙萍说:“我睡觉很死,一睡倒不到天亮不醒,这把枪放在你那里,你实在恨不过就进来向我开一枪好啦!”说着一扔,那枪匣子打着几个圈到了龙萍跟前,龙萍手一抄,拔出枪,拉开枪槽看了子弹,一个手推上膛,指向斜靠床上正在翻书的冯金龙。”冯金龙笑道:“西南联大的学生,军事课上得不错,我要休息了!”
冯金龙眼一合,真睡着了。
龙萍挎着冯金龙的匣子枪出来,李云鹤、李云厚和龙海生一帮人围过来,问:“怎么样,这老土匪能听进去你的劝?”
龙萍摇头,说:“明天再看看,兴许人家是真正的抗日游击队?”
李云鹤呸道:“冯金龙是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他会去抗日,猴子从此不会再上树!”
龙海生望着龙萍身上的匣子枪大惊道:“你拿老土匪的枪干什么,让他发现麻烦大了!”
龙萍道:“爹,你一大男人怎么这么怕事,枪是我缴来的,这个人若真是来强抢民粮的山贼,我明天一枪嘣了他!”
翌日之晨。
李云鹤家的屋场很大,后山回旋青衣带水,东北西三面环山,南面临水,在宅与清波碧水之间是一片巨大的禾场。
禾场上拼齐摆着一溜儿八仙桌,冯金龙让手下人把带来的行头陈行在桌上:鬼子的黄狗皮军服外套,别着黄色五角星星徽的帽子,皮带,刻有日文的钥匙扣和刮胡刀,日文樱花牌香烟,身穿和服的日本女人黑白照片,日式指挥刀,黄狗皮军鞋,三八拉栓式步枪,最刺人眼球的是中川的那颗人头,单独用一张桌子垫上红布摆着,那人头非但不腐不臭,熏烤得金黄黝黑的皮肉里还透着诱惑的腊肉香味,那一小撮丹仁胡子神气活现地宣示这颗头颅的主人生前是个日本鬼子……
龙萍挎着匣子枪带着表弟李天厚一道检查冯金龙的摆设,盘根究底地盘问这些战利品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情况下得到的,冯金龙知道龙海生一家就是城郊龙潭村人,一边推敲细节,一边编故事,冯金龙本是一流吹牛高手,要诓骗一个二十出头的丫头片子还不是小菜一碟。龙萍眼中越来越充满崇拜的光芒。
龙萍最后问:“这颗小鬼子人头怎么来的?”冯金龙编故事也实在编得太累了,想:这人头的故事就照真实的说,只是把时间大大提前,说:“游击队成立之初,队员们畏惧小鬼子,然后有一位名叫江五的女侠加入了我们的队伍,我们设下连环计策,十一个小鬼子的人头都被江五扭转三百六十度而死,我取了他们的队长的人头留下来。”
龙萍道:“冯司令,你前面所说都像是真的,至于这什么江五女侠扭转敌子的头颅三百六十度而死,太离奇神话了!”
冯金龙心想:我说假的你当成真的,我才说一个真的你偏又认为是假的!
桌沿贴挂着一圈红纸,冯金龙笔走龙蛇,写着“衡州府金龙抗日游击队辉煌战绩展览暨全民抗战教育活动下乡”。
无鬼村人可不是好糊弄的龙萍,对冯金龙这套把戏心知度明,认为是变着花样来吃大户。村中人不敢得罪李云鹤,村中田地大都是他的,他愿租给谁种就租给谁种,这可是看不见的生杀予夺的权力;更不敢得罪冯金龙,人家是荷枪实弹的土匪,打着劫富济贫的幌子,冯金龙有时候的确会救济一下特别贫困的乡亲,送米送盐上门亲切慰问一番,但羊毛出在羊身上,冯金龙是从地主身上刮油,他自己却不劳动,地主遭了损失,便会找理由加租,从而把冯金龙的作用抵消为零。
乡下人动动脚趾都能算出这种问题的本质,内心并不希望李云鹤被冯金龙敲竹杆成功,又不能得罪冯金龙,所以蜂涌而来参观“抗日展览教育”的全是鼻涕巴拉的孩子,偏偏孩子们又被中川那颗人头吓得不敢近前,远远地挤在一簇相互壮着胆聆听冯金龙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