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强龙国兄弟向王倩汇报天主堂的情形,说:“天主堂四周都是哨兵,比往日要多出数倍,还有一个重要细节,就是现在负责看守方将军的伊仁少佐竟然亲自在外面走动。”
王倩道:“辛苦二位龙兄了,你们观察得很到位,情况已经明朗,王县长就关在天主堂,问题是鬼子已经估计到我们可以想到这一点,所以在佐藤防区设个空城计,而把重兵布置在天主堂,等着我们去救人。”
江五吃惊:“如此一来,我们去救人岂不是自投罗网?”
王倩道:“对,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王县长不能不救。不过,我们有两点优势可以争取……”
李虎拦住王倩的话,问:“王长官一定是想动用防区院外的两辆汽车?”
王倩点头,问:“李大哥车技怎样?”李虎说:“绝对一流!”
盛飞龙担心:“鬼子会不会把轮胎气放掉?”
王倩说:“放气绝对不会,但防守一定很严密,偷车的事由我和李虎去,现在,我们的第二个优势是在这里彻底放松,美美地睡上一觉,睡到凌晨四点钟准时出发。”
李旺财按排众人果真都去睡了,李旺财楼上楼下都是上好铺盖,王倩让盛氏兄弟和李虎留下一会,她要制作出三个王伟能的替身。
王倩在替李虎化妆时,说:“三个王伟能的替身还是李大哥最像!”李虎问:“王长官,当时我们躲在河道里,你难道就已经发现那两辆军车是空的了?”
王倩说:“当时真没有看出来!让小鬼子蒙了一回。”
众人都睡了,李虎那如雷的鼾声并不能惊醒他人。
王倩不是神人,独自起身来到木板阳台上看着远处,这里的位置与佐藤防区很近,只是隔了一个小山嘴,王倩知道李旺财本名杰,他用地主李旺财的身份就隐藏在鬼子的眼鼻子底下。
王倩听见李旺财特别警醒,悄悄来到了她的身后,她问:“老李,你手下的人安排妥当了吗?”
李旺财说:“绝对没问题,小唐那么瘦弱都可以从天主堂后门逃生出来,我们军统站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汉子,一定可以把王县长安全接力出来,最危险的还是你们和盛氏兄弟!”
王倩道:“最危险的是李虎,他和王伟能的身形太象了!”
李旺财道:“是啊,经你一化妆,就更像了。”
最后,王倩盯住李旺财,说:“老黄,我知道你和王县长共事多年,但如果天意弄人,让我们营救失败,击毙王县长的任务只能由你完成,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暴露,盯住王县长是你唯一的任务。”
在夜的暗淡中,李旺财向王倩行了一个无声的军礼,转身入房去了。
听着一片熟睡的声音,王倩很满意,也入房睡了。
再说王倩一行人离开刘家村后不久,唐破看见被众人遗忘的刘余粮下山而来,他蓬发光膀。这时,天已向晚,夜幕四合。刘余粮径直走到唐破跟前很神秘地问:“他们又走了吗?”
唐破见本来已经疯了的刘余粮竟然可以神智清醒地说话,问:“老刘,原来你还是在装疯,对不对?”
刘余粮不理会父亲,在禾场上大声叫:“老的一拔人在我家中还没折腾够,又新来了两个,我家不是旅馆!”
刘余粮这样一叫,李浩和小文在房中睡不安稳了,急急地出来。有对不起,我是方将军的部下,中午被王长官他们营救出来送来了这里,我想,这是临时性的,因为王县长为了救我被小鬼子抓去了,所以没来得及把我和小文送去游击队那边,至于房租钱,王长官应该会替我们付的。”
李浩又问唐破:“小唐,王长官以前没有付过房钱给老刘吗?”唐破道:“老刘以前是个疯子,王长官怎么付房钱!厨房里有现成的饭菜,大家吃晚饭吧。”
刘余粮吩咐唐破:“不是还有半坛酒吗,端来,我要好好喝上一壶,过两天,这房子兴许就没了!”
李浩问唐破:“怎么回事?”唐破当然知道两天后佐藤会要来刘家村屠村,却说:“我不知道。”说着要进厨房去端饭菜,刘余粮又叫:“看看有什么下酒菜,全做了,现在不做以后没得做了!”
李浩让小文去给唐破帮手,唐破听小文的脚步很轻,过门槛时有些不习惯抬脚,遂问:“文大哥是大地方的人吧?”小文却半句听不懂父亲的土话。
李浩向刘余粮追问:“为什么这房子过两天就没有了。”刘余粮大马金鞍地在上席位坐下,一只脚架在横凳上,说:“自作孽,不可活。祸是我自己引来的,不说了。”刘余粮开坛倒酒,却只倒自己碗里,李浩捋袖道:“我来陪老刘喝。说着也端坛子要往自己碗里倒,却被刘余粮伸手盖住,说:“你的胳膊有伤,不能喝!”
李浩竟不识趣,说:“我们军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这点伤不碍事!”说着还是要倒酒。衡阳人家酿的米酒的确诱人。唐破怎么想不到一向懦弱点头哈腰的刘余粮今夜突然变得悍猛起来,突然向李浩大喝一声:“你这个人,一点做客的规矩不懂,这半坛酒只够老子一个人喝,没有你的份。”说罢一把将酒坛拽在自己跟前,倒一碗喝光一碗,一面喝一面瞪着似乎也要发作的李浩。
唐破和小文都在埋头吃饭,唐破劝了李浩一声:“李长官,吃饭吧?”
不想父亲的这一劝反而成了导火索,李浩拍桌而起,大喝道:“老子在前方欲血杀敌,才有你们这些老百姓在这里享受太平日子,你叫刘什么名字,老子命令你给老子倒酒!不倒酒,老子今天毙了你!”
刘余粮冷笑:“你不是做了皇军的俘虏逃出来的吗?你还有枪吗?”李浩下意识摸了一下腰部,是啊,用什么毙人家!
刘余粮更加讥讽了,问:“你说你浴血杀敌,你告诉我,你总共杀了多少皇军?”
李浩有心同刘余粮缓和,道:“三百不多,两百不少。”
刘余粮道:“我知道你在吹,我告诉你,我的女人,我的堂客,从来不用枪,就用一双手拧转皇军的脖子三百六十度,她拧死的皇军三千不多,两千不少,你们这些军人,要是都有她万分之一的本事,皇军早就玩完了!”
李浩吃惊,唐破早已坐到了一旁,发现已经吃完饭的小文眼中也掠过一丝惊意又马上平静了。李浩双手向刘余粮一拱,改口说:“大哥,嫂夫人都如此英雄,大哥你本人更应该……”
半坛酒已经又二去其一,刘余粮平时并无酒量,今日陡然英雄,酒意早已弥漫全身,眼中看人已是重影绰绰,跄踉起身,竟扯开嗓子放歌唱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去兮不复还!
我把娘子当新娘,
娘子把我当旧郎!
刘余粮唱完,指着李浩道:“我堂客的事你信还是不信,你如果信,这后面的酒就你一半我一半了?”
李浩一拱手说:“大哥大嫂一身本事,兄弟绝对相信。”李浩说完便倒酒,与刘余粮一人一碗对饮起来。
不一会功夫,二人通名排序,称兄唤弟。刘余粮晕晕乎乎,说:“浩弟,你原是个贪杯之人,你为了喝酒才骗我说你信了你大嫂的本事,还说你大哥我也是一身本事,你大哥我酒醉人不醉,人醉心不醉,我心中透亮透亮,你大哥我狗屁本事没有,要是有本事,就用不着做汉奸,不做汉奸,你大嫂她就不会如同丢掉一只野狗一样离开我!”
刘余粮的话令人震惊!
众人在震惊中沉默。
刘余粮眯糊着双眼竟不忘向唐破叮嘱:“小唐,这些话你不要告诉五姐,这是我们男人的尊严!”唐破点头应承。
刘余粮问李浩:“你怕不怕死人?”李浩一拍胸口,说:“我们军人枪头舔血,还怕什么死人!”
刘余粮说:“好,喝完这酒,你随我上一趟山,我一定要让你相信我堂客的本事!”
点起熊熊的火把,取了锄头,上山,来到中川一帮鬼子的坟地,刘余粮不劳他人,奋力掘土,他的瘦削的肌腱里充满着一个悲愤的爱情,一锄一锄地挖下去,他要向李浩证明:他仍然深爱着的那个已经不再属于他的女人有着怎样的本事。
刘余粮拔出几具尸体,说:“这些都是平日里威风八面的皇军,可是到了我堂客的手中,就成了一拧而断的道具!”
刘余粮抱起一个死鬼,说:“浩弟,我拎住一只耳朵就可以三百六十度转动一圈!”那脖子果真如同风筝一般在他手整整转了一圈。刘余粮让李浩来试一试这些人头。李浩一试,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上正在冒出冷汗。
刘余粮把尸体重新入土,与李浩两个合力填土,依旧堆成一座坟。刘余粮吩咐李浩:“浩弟,你随小唐小文下去屋中睡吧!”
李浩问:“大哥,你不回家睡吗?”
刘余粮说:“我堂客不要我了,我再没有可能睡她,我就睡在这坟堆上,和她的一身本事睡在一起!”
众人下山,下到禾场,进屋。山上传来刘余粮干涩苍凉的歌声: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去兮不复还!
妹妹你是哥的肠,
今夜里盼你平安!
唐破听见这歌声,知道刘余粮心中其实有一片非常非常的柔软情怀,因为今夜江五不在,他才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他在虔诚地希望出战的江五平安归来。
李浩和小文睡正房大床,唐破睡堂屋地铺。
夜包藏了一切,包括刘余粮心中苦涩空了的爱情。
日军这次成功诱捕王伟能源自于一个一箭三雕的计划。
李浩的确是方先觉第十军的底层军官,他参加了衡阳三十七天抗战的全过程,城陷被俘时,胳膊中弹受伤。当时,日军对战俘的安置十分混乱,方先觉与横山勇签订的停战协议中有“收容伤患予以治疗并郑重埋葬阵亡官兵”这一款,日军阳奉阴违,把大量伤患****将士分散运往各处安置,李浩被日军运往东洲岛关押,岛上四面环水,是日军处置****重伤患者的理想场所,往湘江里一扔什么事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