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时30分,乐声大起,一位军官宣布,联合国签字代表团到。第一个是中国代表徐永昌将军,他穿着一身洁净的哔叽军服,左胸上两行勋绶。徐永昌面对舷梯蓦然回首,将军感从中来。他想:“甲午一役如能决胜,中国海军不亦如此情景?”
将军向在场迎接的美国军官举手还礼后,拾级登梯走至上层甲板上。随后,英国、北俄、澳大利亚、加拿大、法国、荷兰、新西兰的代表也陆续上来了。
8时50分,乐声又响起,盟军最高统帅麦克阿瑟将军到。尼米兹陪他进入位于上层甲板的将领指挥室休息。舰上升起他的五星将旗,和尼米兹的将旗并列。军舰的主桅杆上此时飘起一面美国国旗。
盟国代表团在签字桌靠里的一面列队静立。以徐永昌将军为首的50位海军将领和50位陆军将领,也分别排列在预先安排好的位置上。这时有人说,日本代表团将到。只见一艘小艇正向军舰右舷铁梯驶来。不久,一位美国军官领先,日本人随后,陆续从出入口来到主甲板。
日本代表团一行11人,外相重光葵作为日本政府代表,陆军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大将作为日军大本营代表,其他9人是由3名外务省代表、3名陆军代表和3名海军代表组成。
重光和梅津都是中国人民的“老相识”了,重光的一条腿就是1932年5月在上海虹口公园被朝鲜义士尹奉吉投掷的炸弹炸断的;梅津则担任过天津驻屯军司令、著名的《何梅协议》日方签字人。
当日方代表团登舰时,军乐队一片沉寂,礼仪哨视如不见,在美军联络军官西尼麦什比尔上校引导下,重光葵在前,臂弯里夹着手杖,拖着一条假腿,一瘸一拐举步维艰,梅津在后,步履沉重。走到露天甲板后,重光葵摘下礼帽,与同行者列队向各国将领行鞠躬礼,但无人答礼。他们敬礼之后,重光和梅津并列在前,其他人分列两排,转向面桌而立。盟军人员带着残酷的满意心态注视着他们的狼狈相。重光葵在一众鄙视的目光下,出示了日方投降的全权委任证书,并呈交了天皇投降诏书的副本。
9时整,麦帅和尼米兹、海尔赛走出将领指挥室。麦帅走到扩音机前,尼米兹则站到徐永昌将军的右面,立于第一名代表的位置。海尔赛列入海军将领组,站在首位。麦克阿瑟执讲稿在手,极清晰、极庄严、一个字一个字对着扩音机宣读。日本代表团肃立静听。
军舰牧师做祈祷后,麦帅走到麦克风前,持稿在手,神色肃然地宣读投降命令。随后,他指着桌子前的椅子,严肃地宣布:“现在我命令,日本帝国政府和日本皇军总司令代表,在投降书指定的地方签字。
一名日本代表首先走上来,仔细审视桌上两份投降书无误,再回到自己位置,接着重光葵走上前,摘下礼帽和手套,斜身落座,不料手杖却从臂弯滑落到地上,他只好狼狈地捡了起来,一面想放置他的礼帽和手套,一面又从口袋里掏笔,手忙脚乱,一名外务省的随员走上前,递上笔并替他拿好手杖。可他面对投降书,却又不知道要签在哪儿,麦克阿瑟回头招呼他的参谋长萨瑟兰将军:“告诉他签在哪儿!”在萨瑟兰的指点下,重光葵在两份投降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接着,梅津走上前,他没有入座,似乎想要保持一点军人的威严,除去手套,看也没看投降书就俯下身草草签了名。这时是9时10分。
麦克阿瑟继续宣布:“盟国最高统帅现在代表和日本作战各国签字。”接着回身邀请魏锐德将军和潘西藩将军陪同签字。签完字后,回到扩音器前说:“美利坚合众国代表现在签字。”
尼米兹步出行列,他请海尔赛将军和西门将军陪同签字。麦克阿瑟接着又宣布:“中华民国代表现在签字。”
徐永昌将军以军人步伐走向长桌,缄默坐定,在紧贴心脏部位的衣袋中取出一支黑杆钢笔。握笔却不落下,仿佛雷电骤停日月间,十四年卫国战争,一枪一弹,一壕一堑,一城一池:二十二次历史会战,都在这支黑杆钢笔上留下的刀痕一般的血痂。今天,一位中国军人在日本《投降书》上写下三座堡垒一般的方块字:徐永昌!
风雨缠绕这三个字,雷电轰击这三个字,烈火烧灼这三个字。
仪式毕,记者请将军说话。沉默良久,将军说出一句哲人的话:“今天,是人类应该反省忏悔的一天!”金石撞击,轰然有声。
日本代表像木头人一样站立在那里,看着目光坚定神情严肃的徐永昌。
之后,英、苏、澳、加、法、荷等国代表签字。
麦帅最后致辞:“我们共同祝愿,世界从此恢复和平,愿上帝保佑和平永存!现在仪式结束。”此时正是9时18分,14年前的九一八,日军占领沈阳。而1933年在日军威逼下,从伪满开往北平的列车到站时间也正是9时18分!
按照预定程序,仪式结束后日本代表应该取一份投降书离舰。一名日本代表走到桌前,拿起应由日本保存的投降书,但他只看了一眼就匆匆招呼其他代表,他们随即开始交谈。麦克阿瑟转身对负责仪式事务的拉马尔中校说:“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一名日本代表向拉马尔解释道,投降书不能生效,因为纳降方签字有误!原来加拿大代表签在法国代表的位置上,接下去其他人都签错了地方,最后的新西兰代表不得不签在文稿的最底下。麦克阿瑟弄清楚情况后,嘱咐萨瑟兰改正。萨瑟兰接过投降书,用钢笔画线更正,并签上自己的名字作为证明。日本代表团这才接受投降书。
当日本代表团顺着来路下舰上小艇离去时,11架超级堡垒排列成整齐的队形,飞到“密苏里”号上空,随着又是几批超级堡垒飞过。密密麻麻,然后向东京方向飞去。
日本代表团离舰后,作为主人的美军第三舰队司令海尔赛在自己的舱室用咖啡和油炸面包圈招待了各国签字代表,因为美国海军军舰禁酒,所以海尔赛为不能向各位贵宾提供香槟而深表遗憾。虽然没有香槟,但气氛仍然非常热烈。
密苏里受降签字以后,设在东京的盟军司令部的首项工作就是解除日军武装和逮捕战争罪犯。当然,解除本土日军武装的工作还得摆在前面,具体的执行者是皇室首相稔彦王,盟军方面只是跟在稔彦王背后将收缴的武器搬走,得益于稔彦王在日军中巨大的威信,解武工作出乎意料地竟然十分顺利,没有给盟军带来麻烦。盟军司令部处理战犯意见中有立功抵罪这一条款,稔彦王是制造南京大毒杀的元凶之一,却因为此次的积极表现获得了麦帅的好感。
作为战犯处理首席观察员的王倩长官早在战争期间就已经着手记录包括东条英机、土肥圆贤二在内的众多战犯的罪行,当中都附有实地照片,现在她把这些铁证坐实的材料交给中国军事代表团进行整理,提交麦帅工作室,这些繁锁细致的工作为逮捕战争罪犯奠定了基础。
1945年9月11日,盟军司令部下达逮捕战争罪犯的命令,并在东京、南京等地设立审判战犯的军事法庭。上首批逮捕名单的共39名战犯,东条英机排名第一。
下午,李虎和保罗克劳斯少校率美军陆战队勇士,数辆军用吉普车穿过兵燹之余的废墟和焦土,在黯淡凄寥的东京街道上疾驰。
东条英机的私宅位于东京近郊的濑四川,是他任首相时建造的。这是一座木结构的两层楼房,美观而典雅。楼前的草坪和花园散发着夏天那撩人怀旧的气息。
东条英机身穿短运动衫和黄军裤,足套长筒皮靴,坐在书桌前的摇椅里。他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书桌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他蹙着眉头,用狠毒的目光盯视着烟雾中浮出的一张张脸。她们的脸上亦闪烁着寒光,嘴唇疾速地翕动,脑中回映着轰他下台的日本民众的怒吼:
”东条,因为你,我的儿子死了!”
”用剖腹自杀来向国民谢罪吧!”
”老匹夫,你有三个儿子,为什么一个也没有战死!”
”趁早自杀吧!”
自杀吧,自杀吧,自杀吧……耳边回荡着黑鸦群嗡嗡的聒噪。”八格!”他使劲甩甩脑袋,想把它们驱散。他的手漫无目的地翻弄着桌上他自己的著作《战阵训》,又猛地打开抽屉,一把抓住科尔特自动手枪。这手枪是从被击毁的美军B……29重型轰炸机的飞行员手中缴获的。
30多名荷枪实弹的美国宪兵突然包围了他的住宅,大批记者也蜂拥而至,他就预感到他期待而又惧怕的时刻到了。他怕落得一个墨索里尼暴尸街头的下场,在为自杀作最后的心理上的准备,心中默念着“我是武士不怕死不怕死不怕……”几天前,他就已经让医生用墨汁在自己的左胸标出心脏的部位,也就是切腹入刀的位置。他随身还带着军刀和毒药青化钾。
东条的儿子小东条也坐在房内,他催促东条:“父亲,你应该赶快自尽,你如果不够勇气,我可以帮助你!”东条想过去踹上儿子一脚,却又忍了。
东条身边还站着两名不愿舍他而去的卫兵,在卫兵左右护卫之下,他站到阳台上,注视着楼下的美国兵,脸上挂着冷笑,双手握好了刀柄,心中说:我要让你们这些胆小如鼠的美国人看一回一个帝国武士伟大的死法!
4时20分左右,数辆吉普车在东条英机私邸前停住。
东条知道美国人酸溜溜的,一切都还要搞什么合法手续,这是送逮捕证的人到了,自己该上路了。果然,他看见车门打开,走出盟军总司令部的保罗克劳斯少校,手执逮捕令。